“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柳茹大声嚷着,情绪失控。朱大夫忙劝柳茹:“小声点这病情还得对秀珠隐瞒。到西安做子宫切除手术已在所难勉,手术做完后还得观察一段时期,有人病情稳定不再复发,有人复发后做化疗理疗吃药输液只能延长生命,不可能将这种病根除。”朱大夫告诉柳茹:“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周围所有的人都不能有任何失态的表现,必须保持冷静。你的情绪变化直接影响病人,有些病人想不开就会使病情加重。当然到后来病人总会知道的,病人知道时各项工作已经做到位,尽量平稳过度,让病人增加一些心理承受能力”。
柳茹来到病房告诉秀珠:“看来你这病还得住院观察,这阵子啥都不用想了一门心思治病,病治不好要那么多钱做甚?”没想到秀珠却显得特别冷静:“柳茹姐你别瞒我了妹子啥都知道,今天早晨晕倒时我就怀疑我可能得了那种不治之症。妹子想得开,我只想知道我还能活多久?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妹子想活得开心些。”柳茹再也忍不住了,背转身擦起了泪珠。没想到秀珠倒劝开了柳茹:“柳茹姐我都能想开你还哭甚?若要稀罕死到中年,中年人死了人人惋惜,说那人正是活人的年龄正干事哩儿女还小父母还在怎么说走就走了?老年人死后人家说那人年纪大了老得着的人了老了以后免得自己受罪儿女们也免得挂心。我这阵子死了也不惦记个啥啥,你明鹏哥四十岁不到肯定还得另娶,就是放心不下潘亮,那娃啥都好就是有些犟,大小事爱较真,有时犟劲上来了你套上十条骡子也把他拽不回转。潘亮跟他爸关系一直紧张,就是嫌明鹏说潘亮不是他的亲娃”柳茹忙用手把秀珠的嘴捂住,看来你不打断秀珠的话秀珠说上一天一夜也会不会停下。柳茹说:“秀珠妹妹你就安心静养吧,现代医学发达了什么奇迹也会出现。有些人得了那种病后十年八年还不照样活着”。秀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灰暗:“我的病我知道,硬叫我给耽搁了。”
柳乾在县上办了点事后到医院来接柳茹回村,在病房里跟秀珠说笑了一阵后跟姐姐一同来到走廊,柳乾问柳茹:“秀珠姐得的是啥病?”柳茹无可奈何地告诉柳乾:“秀珠得的是癌,可能还挺严重。”柳乾忙说柳茹姐弟弟胆小你别把弟吓着。柳茹说都啥时辰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几日我也不打算回村了,你回去以后告诉柳林,诊所的门照开药照卖,有些头痛脑热的小病柳林会诊治,疑难杂症叫他不要乱开药。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姐夫杨学武,他知道后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添乱。也不要告诉潘叔潘婶,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番打击。你出去后打听一下有没有去曾家驿的顺车,给明鹏捎个信儿叫他立马往县里赶。”柳乾心急火燎般地挠起了头,在走廊里走了一个来回后又在姐姐面前站住:“姐,外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这几日你就静下心来照顾秀珠,我这就开车去曾家驿接潘哥回县。这潘哥也真是,妻妇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他竟然毫无觉察!”柳茹说:“事已至此不是埋怨的时候。你快走吧,速去速回,见了明鹏说话时注意点儿分寸,到县上后再把秀珠的病情告诉明鹏,不要一见面就跟猴子燎毛似地把秀珠的病情嚷嚷出去。”
柳乾来到矿上后直奔矿长办公室,见明鹏一人坐在办公室发闷,不由得对着明鹏直吼:“潘明鹏你知道我想干啥我想揍你!秀珠姐得的是癌,你跟秀珠姐在一起生活人都瘦得没形样了你一点都不关心!”明鹏听得那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那么高的个头竞一扑塌坐在地上,柳乾费尽全力把明鹏扶起,叽讽道:“明鹏哥这阵子不是伤心的时候,得千方百计为秀珠治病,有你想起秀珠姐的时候!”
柳乾开车拉明鹏来到医院门口时告诉明鹏:“秀珠姐可能还不知道她得的是啥病,你见了秀珠姐要装得精神些,不要哭丧着脸加重秀珠姐的病情”!
潘明鹏哪里管得了许多,见了秀珠扑到秀珠的床头,哭出了声。秀珠伸手抚着明鹏的头发,反倒过来安慰明鹏:“明鹏,我知道你不爱我,是我毁了你的前途,你是个当将军的材料,在部队干到底肯定会有所建树,是我拖了你的后腿。这多年我苦吃累作一直变着法子把咱俩的关系弥补。今天你能哭出眼泪来证明你心中的那块冰已经消融。秀珠我无怨无悔,感觉心满意足。”说完后面壁而哭。
柳茹强颜欢笑:“你看你两口子这叫做啥?还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况且还得到西安复查,说不定是误诊,什么情况也会发生。”
秀珠哭道:“柳茹姐你就莫说宽心话咧,这种病不会误诊。我不会想不通。人活百岁总有一死,今个能见到大家伙儿对我如此关心,我这心里感觉滋润。”
柳乾显得不耐烦起来:“别说废话了秀珠姐你就安心养病,咱不缺钱。五大洲四大洋遍寻名医,听说非洲有个寺院研究出一种啥药一克药要卖百两黄金,就那咱也能买得起。明鹏哥矿上的事你就交给我好了,专心专意陪秀珠姐治病,秀珠姐的病好了我还把你叫哥哩,再叫秀珠姐受一点点委屈咱可饶不了你!”
没料到第二天中午杨学武便来到病房,还专为秀珠买了一大堆营养品。学武说他到柳茹诊所时柳林告诉他柳茹陪秀珠到县医院查病,柳茹一夜没回家他便起了疑心。来医院找朱欣大夫聊过,知道了秀珠的病情,因此上就买了些东西来到这里。杨学武站得笔直为秀珠敬了个礼,握了握秀珠的手,然后就在病房里枯坐。他不会安慰病人,也找不到合适的话,一直到下午天快黑时柳茹才说:“学武你先回去吧,秀珠有我跟明鹏照顾就行咧。”
柳乾开车上县时看见姐夫杨学武立在路旁,他停下车问姐夫:“姐夫你有啥事”?学武说:“柳乾你啥时候闲了能不能把我拉到明鹏的矿上?”柳乾问:“你到矿上有啥事?”学武答:“明鹏媳妇病了我到矿上去看看有啥事我能帮忙。”柳乾笑道:“姐夫你就别添乱了。那煤矿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出煤,汽车、装载机、拖斗车轰轰不停地响,你去后除帮不上忙人家还要照顾你。”学武说他知道帮不上大忙,可开开**统计一些数字值班喊人这些杂事还能干点。“放心吧我不要明鹏一分钱工资,他媳妇病好后我就会离开那里。”柳乾知道军队上下来的人都爱较真,便谎称他是到县上来办点儿事,啥时候到矿上去就把姐夫拉上。
在秀珠病房柳乾说了姐夫杨学武要到矿山去帮明鹏管理煤矿的事,柳茹说她回去劝劝学武,叫他死了那份心。秀珠想了想后说:“我看还是叫学武哥去吧,去了之后还得想法子为他找点儿事干,叫学武哥树起他还能做事的信心,如果不让他去那就瞎咧,他还以为咱们都瞧不起他哩。”
柳茹拉起秀珠的手说:“还是妹子想得周全。”
正说话时王慧跌跌撞撞地进来了,见了秀珠啥话不说两只好看的大眼睛涌出了两股清泉。秀珠拉着王慧的手开起了玩笑:“快拿瓶子来把王慧妹子的眼泪盛下,王慧妹子的眼泪一定很甜。”王慧哭着说柳乾真坏,秀珠姐病了都不跟她言传。柳乾说我就怕你知道了到这里来添乱。柳茹说妹子你就别哭了你秀珠姐的病一定能好,王慧说:好心人天照应,秀珠姐你到西安看病我陪你,我妈动手术六七年了,现在跟好人一样。秀珠说王慧妹子多哭些眼泪,姐喝了你的泪水一定能好。王慧说秀珠姐我见到你就放了心,可学武姐夫把你的病说得很严重。柳茹说别听学武瞎说,咱姐妹几个谁都离不开谁。秀珠眼圈红了:“这辈子遇见你们俩姐妹是秀珠烧了高香。”
过了几日秀珠由县医院派救护车拉到省医院去动手术,柳茹要陪秀珠同去。秀珠说:“有明鹏一个人去就行咧,柳茹姐你留到家里还有一大摊事要做,杨倩跟潘亮也要有人照顾。”
一个多月后秀珠做完手术回到家里静养,杨学武跟柳茹一同来秀珠家里探望秀珠,走进繁花似锦的小院,听屋子里传来了耳熟能祥的口哨声:《九九艳阳天》!柳茹把头靠在学武的胸前,如醉如痴,看得出学武也很激动,伸出手臂将柳茹揽住。
推开门走进秀珠的居屋,看秀珠头枕在明鹏的腿上,明鹏用手将秀珠的头发轻抚,窗台上百合花绽放,秀珠跟明鹏的合影挂在居屋正中。
那一日两个生死与共的战友和他们的妻子将禁锢了十几年的情绪放飞,他们忘情地唱着、笑着、闹着。日子原本就该这样,他们终于懂得了什么叫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