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8

柳乾在海滨城市稍住了几日便回到柳家庄。尽管金爱卿向柳乾描绘了那类电子产品广阔的市场前景，尽管金爱卿对柳乾百般温柔，尽管柳乾割舍不下他那百灵鸟一般的女儿，柳乾还是回来了。柳乾心里很矛盾，他无法在两个女人中间取舍一人。金爱卿和王慧，一座山上的两棵果树，一棵鲜桃一棵蜜橘，柳乾说不清哪样最甜哪样最爽，王慧和金爱卿，一座花园里的两种鲜花，一种月季一种牡丹，柳乾不知道哪样最鲜哪样最美。金爱卿一再表白她无意让柳乾跟王慧离婚，却说准备在那座城市买一幢别墅，柳乾来了以后一家三口住在一起。王慧说得更绝，她离婚不离家，一辈子都等着柳乾回心转意。柳乾分身无术，他对谁都不愿意割舍，他对俩人同时说着谎言，柳乾的承诺已变得毫无意义。

回到家看到老爸一个人在煤气灶上做面疙瘩吃。内心的愧疚还未露头，老人家便将一碗滚烫的热饭向他兜头泼来，柳乾下意识地一闪，那碗面疙瘩便砸到他的身上，瓷碗摔到地板上变成了碎片，一身昂贵的西服霎时间像被狗啃了一般。

老爸大张着嘴对着他吼：柳乾你驴日的还有脸回来！有两脏钱尻子都燎得没毛咧，野婆娘的屄上又没长花，甩下自己的婆娘娃出去胡成精！你还想跟王慧离婚，你翅膀硬了还想上天！你先把我活埋了、我就眼不见心不烦！

柳乾说爸你这是咋哩吗，谁给你说过我要跟王慧离婚？

老人家说王慧的离婚申诉在桌子上放着你自己去看！

柳乾进到屋里看都没看就将桌子上那离婚申诉撕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车子开出来就往王家庄赶。

王妈见了柳乾一副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样子，叫柳乾的心里凉了半截。郎郎见了他爸梗起脖子斜着眼在看，好像柳乾是个叫化子登门讨饭。倒是王慧和和气气让柳乾坐下，还问柳乾南边的事安排好了没有，跟金爱卿的生意谈得咋像？柳乾说王慧咱们回家吧，咱自己的事咱回家坐下来谈。王慧说：我说过了我离婚不离家。柳乾你就放心干你的事吧，我会尽力照顾好郎郎跟咱爸。柳乾说：我还没吃饭哩，就是对待阶级敌人也不能哪样。王妈插嘴道：柳乾你现在有人给你做饭了，王妈的饭你吃不下。柳乾说他一回家老爸就将一碗面疙瘩泼了他一身，他也不知道这么多人都对他怀有深仇大恨。王慧笑道那还是小事一桩，咱爸听见我说要跟你离婚，拿出一瓶敌敌畏威胁说，你们要离婚了他就要把那瓶农药喝下。谁骗你是小狗，我害怕了才跑回娘家，担心咱爸死了你回来后跟你说不清。柳乾说：王慧你别闹了行不行？谁说过要跟你离婚？王慧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害怕受伤所以不争。柳乾说你以为柳乾有多值钱？你以为柳乾是个香饽饽大家抢不到手？人家金爱卿只说过跟咱合伙作做生意，并没说过要跟咱结婚。王慧说中国十二亿人金爱卿为啥偏看上你？你就别装了你的心思全在脸上写着。当断不断必有大乱，咱趁早给你让开条路免得你两头挂心。

王妈煮了一碗方便面端上来，柳乾用筷子搅了搅说：王妈你真心狠，就叫女婿吃这？王妈说：你山珍海味吃腻了，吃吃方便面换换口味。柳乾将就着把那一碗方便面咽到肚里，便跟王慧又磨开了嘴皮，磨着磨着王慧心软了便收拾东西打算回去。王妈说：男人面软一世穷，女人面软裤带松，王慧我看你就是面软，你这次回去柳乾再跟你闹事我可不管！柳乾无奈地长叹一声：怪道王慧要跟我离婚，原来人家有个高级参谋。我说王妈你老人家就别搅和了行不行？王妈说：柳乾你肠子黑了王妈那点对你不好？怪你做下伤天事了反过来倒有脸说别人。要叫王慧回你家也不是不行，必须设下酒宴把村里的长辈和你的亲朋好友全叫上，把你做下的事跟大家当面说清，然后跟王妈写个保证。

柳乾知道王妈挡驾王慧肯定不会回去，万般无奈只得开着车回到自己家中。

柳乾刚回到家老爸叼着烟锅子跟进屋。老爸说：柳乾你是我儿子我不心疼你心疼谁？你姐跟上人跑咧老爸这张老脸都刮得没皮咧，你再不敢戳老爸的心！

柳乾说：爸你就放心吧我绝不跟王慧离婚！

柳金贵知道儿子的脾性，抽了一袋烟便起身离去。

老爸刚出屋金爱卿便将电话打过来。金爱卿在电话那头说她已将别墅选定，临海靠山环境优美景色宜人，过一两天就准备交定金，还说公司初开张有许多事要做，注册商标，办营业执照租办公楼登广告，高薪聘用职员考察市场建立销售网点等等等等说了一大堆，要柳乾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以后赶紧过来，还建议柳乾把皮革厂的股权转让出去，一心无二用只要公司办好了利润将非常可观，不在乎皮革厂挣那几个钱。柳乾拿着电话啊啊地应着，心里头像打翻了调料罐那样五味俱全。

柳乾走后王妈也劝开了王慧。王妈说王慧你就把心打硬绝不能栽到柳乾手里，这男人的心她知道，你越对他好他就越欺侮你。说实话我根本不想叫你跟柳乾离婚，女人家离一次婚掉一层皮，但你必须把柳乾制服，让他乖乖地听你说，叫他不敢再起花心。王慧哭道柳乾一走她就没魂咧，她死都要死到柳乾家里，她跟柳乾闹离婚是吓唬柳乾哩，她担心弄假成真。王妈说乖乖女你就放心吧，柳乾不可能跟你离婚，柳乾过不了他爸那道坎儿，都是那个坏女人教唆柳乾！这几天你就把心打硬，柳乾不设席陪话你就甭回去。王慧说她这阵子都想回去，父子两人两个光棍不知道咋做哩咋吃哩，她放心不下她的家。王妈生气了，手指头戳着王慧的脑门说：王慧呀你真没出息，咱娘俩就是对柳乾太好了柳乾才敢欺侮咱，这次你要不听妈说，妈一辈子都不会理你。母女俩唠叨了半夜，谁也没有说服谁。

一连几天柳乾都开车去叫王慧，柳乾知道王慧嘴硬心软，他想跟王慧掏心掏肝地谈谈，柳乾想把皮革厂留给王慧然后他到南方打拼，柳乾知道他跟金爱卿之间知识上、趣味上、性格上都存在差距，那个女人久在江湖，说不定哪一天遇见个趣味相投的又将他抛弃，他的王慧感情专一只钟情于柳乾一人。可是王妈硬是不让王慧回家。王妈非要臊一臊柳乾的脸，丢一丢柳乾的人。

柳乾无计可施便开上车到煤矿上去找潘明鹏。柳乾跟明鹏说话从来不打弯有啥说啥，柳乾说，潘哥、兄弟弄下难场事咧，你替兄弟解解套，柳乾布袋里倒核桃把他跟金爱卿的关系、王慧跟他闹事、他想到南方发展所有的想法都跟明鹏倒出来，潘明鹏静心听完柳乾的话后说：哎呀呀兄弟前几日我见柳叔，柳叔跟我说过你的事，我还将信将疑，看来这事是真的。哥也有一挡子毬戳心的事，哥没脸说你对不对，你说叫哥咋办哩哥按兄弟说的去办。柳乾说他不可能不去南方发展，那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遇。但他也不想跟王慧离婚。潘哥你能不能劝劝王慧，只要王慧能回家，咱哥俩坐到一起跟王慧把利害说清。我知道咱的媳妇不是麻缠人。潘明鹏答应他去试试。

潘明鹏去了王慧家两次后来给柳乾交差。一见柳乾的面就直摇头：兄弟，哥给你说合没那个能耐，王慧妈妈那个老太婆嘴比刀子还厉害。是这像哥给你出个主意，哥支持你到南方去发展，男人家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你把电话号码留给我，咱哥俩电话联系。家里的事交给老哥好了，哥给你慢慢理顺。

柳乾听了明鹏的话便去了南方。

柳乾一走王慧即刻就回家。王慧在柳乾爸面前哭了一大滩眼泪，王慧说：爸吔柳乾烂肠子货撇下你跟我不管咧，柳乾叫那个女人把魂勾去咧，她真想一头碰死她丢不下她的郎郎

柳金贵越想心越堵，这毬上画眉眼不成个人样，让人家指腔子戳脊背说三道四扎到这人世上没味！天黑净时老爷子腰里拴了根麻绳，一个人出了村，来到积水潭边想都没想便跳了进去。可能身子太轻竟将老爷子浮上了水面，老爷子坐在潭边想了半天，抱了块大石头拴到腰间

柳乾闻讯赶回家时潘明鹏已将柳叔的后事全部理顺。意想不到杨学武也来了，头缠白布坐在轮椅里为柳叔守灵，王慧跟郎郎跪在灵堂前哭得声嘶力竭。

埋了老爸后，王慧睡在柳乾的被窝里紧抱着柳乾浑身发烫：柳乾哥你就再别走了行不？我以前跟你闹离婚惹你添堵全是做的反事说的反话。你要吃我的肉我就割给你吃、你要喝我的血我就让你喝，我一天都不想离开你。柳乾说不走了不走了故乡难舍热土难离，王慧是哥的心肝宝贝、哥也舍不得离开你。柳乾看王慧睡在自己的肘弯里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做梦都在说柳乾哥我不放你走看你还能飞。柳乾心软了。柳乾真的对不起王慧。

金爱卿又将电话打过来。柳乾在电话里告诉金爱卿，中国农村的习俗死了老人不过百日不准出门。柳乾想在家里多住些时日，他需要时间思考一些问题。

想不到过了一段时间金爱卿竟亲自撵到柳家庄，义无反顾地来到柳乾家里。金爱卿静静地听完王慧的百般嘲弄、辛辣诘问后说：王慧妹妹我理解你的心。我并不是找不到生意伙伴，我只是觉得让你的丈夫一辈子蹲在这山沟里太可惜。柳乾是个人才，柳乾具有极高的感召力和极强的组织才能，他不论走到那里都能团结一大批人。柳乾办事扎实，不搞花架子，柳乾应该拓展自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你去争丈夫，我也知道你很爱柳乾。过段时间你可以带上儿子去那边走走看看，也可以让柳乾给你买幢房子你们全家住到那边。

王慧无话可说了，王慧根本不是金爱卿的对手，金爱卿是一台功能齐全的电脑，王慧是个什么？王慧什么都不是。

金爱卿走后柳乾对王慧说：王慧你不要去学校教书了，你到皮革厂接替我去当董事长。我从家里走时啥都不带，只带吕伯安老爷爷写给咱的那一贴横幅，过段时间你想来就来，我每年春节前肯定回咱家过年。

王慧想了一阵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柳乾哥你想走就走吧，你的心早飞咧，我留你的影子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