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

下了飞机，坐上汽车，潘明鹏带着小兰，来到昆仑山下。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所有的面孔都很陌生。看那维族老乡骑着毛驴子在巴扎上悠闲地左顾右盼，小兰的心里便升腾起一团迷雾，她弄不清潘哥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这里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浓的羊膻味，听维族老乡嘀哩咕噜的对话，感觉中好像到了外国。抬头看潘哥那刀刻斧凿般的脸上呈现出深沉的酱色，双眉紧锁，好像陷入一种痛苦而无法摆脱的回忆。小兰当然无法猜透潘哥的心理，却有一种终于靠岸的酣然。她知道潘哥的为人，潘哥为她牺牲了许多，得到的弥足珍贵。十年炼狱，等到这一天确实不易，睡在潘哥的肘弯里小兰感到幸福而安全。潘哥走到那里她就跟到哪里，这辈子跟定了！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然而潘明鹏却被一种情愫折磨，带罪的灵魂无法摆脱良心的谴责，好像暗中老有一只手在控制着潘明鹏的行为，促使他一步步走向没落。感觉中每一次犯罪好像都是不由自主，为什么他的一生总无法摆脱感情的折磨？潘明鹏扪心自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里做为他最后的归宿，这里埋葬着他最初的理想和抱负。一种怀旧的心里促使潘明鹏来到他曾经服役的地方，看那泥巴和红柳糊成的营房变成了一幢幢现代化的建筑，一排威武的坦克整装待发，更远的地方就是机场，一架架战鹰傲视苍穹。戈壁滩上，战士们乘着战车，正在演练战术。车轮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把潘明鹏带进了已经变得苍老的岁月。

那时，全团唯一的重型装备就是一个八二无后座迫击炮连，一个高射机枪排，练兵场上战士们手执木枪身带护具捉对刺杀，喊声震天响。战士们周而复始地操练着那些原始而机械的动作，五十米刺刀见红是我们这支部队的英雄本色。潘明鹏有一次到师部学习，才有幸见到坦克。

三十年时光转瞬即过，潘明鹏心路的历程填充了太多的伤感。遥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冬不拉的旋律，思绪便更加悠远。那时他们都很单纯，信念里写满了忠诚，相互间没有任何谎言和隐瞒。潘明鹏自信这辈子可能有负于许多人，但是他对杨学武却绝对无愧，人有时许多行为不受大脑的支配，特别是喝了酒以后，那天夜里他跟杨倩的荒唐事情过去以后，潘明鹏静下心来细想，究竟是心醉还是神醉？好像都不是，杨倩的身上潜伏着柳茹的灵魂！杨倩背着潘明鹏上楼梯时他曾经有过瞬间的清醒，以后便昏睡不醒。火信子灼烤着他的前胸和后背，有一种凤凰涅槃的阵痛。从那以后做爱再也给潘明鹏带不来快感，特别是跟小兰睡在一起的时候。小兰那片土地十年撂荒，一旦重新翻耕便水草茂盛。三十岁的女人总感到饥饿，永不满足。潘明鹏有点恐慌，但是又不得不迎合，他这辈子作恶太多，无论如何也要让睡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得到快乐，他总是力不从心，难道这就是生命老化的前兆？

从灯红酒绿的沿海都市来到这荒蛮的西部边陲，潘明鹏完成了人生的又一次蜕变，好似无牵无挂，却总也摆不脱往事的纠缠。许多画面喷薄而出，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刻骨铭心的经历犹如一幕长长的电视连续剧，轮番上演。感觉中总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神鞭不断地抽打着他的灵魂，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使他又一次坠入痛苦的深渊。他无法自拔，便对着荒漠倾泻。

塞外明月没有受到势利的熏染，仍然是那样的纯洁，明亮，纤尘不染。站在明月下潘明鹏遗失了自己，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货色。思绪里走出了白莉萍，虽然她跟那个姑娘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三十年来他从未忘记，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心里淌血。看到现今的年轻人把感情当作游戏，马路边上经常见到年轻的情侣旁若无人的亲昵。而他潘明鹏仅仅只跟白莉萍有那么一回暂短的亲吻，却给自己留下了永远也无法弥合的伤疤。那时，人们把感情看得很重，相互间把承诺当作生死契约，忠诚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符号，一旦认定便不顾一切，演绎出现今看起来有些荒唐的殉节。白莉萍之死彻底改变了潘明鹏的人生轨迹，使他迫不得已地重新回到郑秀珠的巢穴，他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有什么特长，总能招来一些异性的青睐。那段日子潘明鹏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那种蜕变虽然苦不堪言，却使他的观念得到了升华。从不自觉到自觉，最后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郑秀珠的爱。那段日子可能是潘明鹏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时光，郑秀珠用她的毅力把潘明鹏感化，那个女人最后在潘明鹏的怀里死去，走得那样安宁，从容不迫。

当然，柳茹是潘明鹏一生最大的牵挂，虽然无缘，却无时不刻地怀念，许多年来梦牵魂绕，从心里祈盼那个幼时的女友幸福平安。柳茹的不幸就是潘明鹏的不幸，柳茹的痛苦就是潘明鹏的痛苦，虽然爱莫能助，虽然为了朋友之间的承诺，死守着最后那一道关口，可是潘明鹏心里明白，柳茹是他的初恋，相互间都在对方的心里占据着偌大的空间失去的弥足珍贵，一直到死，潘明鹏都不会原谅自己，为了仗义，潘明鹏出卖了灵魂。

明月西斜，原路返回。潘明鹏低下头，心里潮潮地，眼里落下一颗泪珠，眼泪落地开花，砸出一个深坑，潘明鹏跳进坑里，直想了结此生。突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重叠了，一个精灵靠近他，胳膊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攥住。

是小兰。这个女人还是那么稚嫩，好像永远长不大。她无法猜透潘哥的心理，也不需要猜透。只要潘哥心里有她，这就足够。她的生命里集聚了太多的感情，她知道潘哥心里可能很苦，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奉献，她在潘哥面前毫无顾忌地绽放，切盼潘哥的青睐。潘明鹏的脸上掠过瞬间的感动，马上就被一种更加沉重的负疚湮灭。他对小兰只是执行着一种责任，感觉自己对那个女人犯罪，潘明鹏甚至还有些后悔带小兰来到这里，他的心里已经起茧，无法承受小兰那滚烫的爱。

潘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小兰依偎在潘明鹏的胸前，踮起脚尖，粉嘴嘟起，眼闭着，那暗示再明显不过，她希望潘哥张开大嘴把她吸进肚子里，去享受那云端坠落的清爽。然而潘哥却冷冷地推开了她。一个人在前边走着，把小兰甩在后边。

小兰紧走几步，又挽住潘哥的胳膊。在潘哥胸前呢喃低语：潘哥，别太苦了自己。潘明鹏有些木讷，脚步放慢了，像对小兰说又像自言自语：今晚的月亮真明。

回到房子小兰便迫不及待，她把潘哥扑倒在床上，撕开潘哥的内衣，用舌尖在潘哥的胸前翻耕。然而潘明鹏却直直地躺着，发生过的往事隐去了，脑袋里出现了死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