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5

王妈不止一次地劝说王慧，人死不能复活。不要沉浸在对往事的纠缠之中，还是要强打精神重新活人。况且那个柳乾早已背叛了王慧，不值得去留恋。

可是王慧却不，王慧始终摆不脱柳乾的阴影，柳乾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把她牢牢吸引。王慧被柳乾的光环罩着，欲罢不能，好似压在华山底下的三圣母，有一种撕肝裂肺的痛。人对人的爱恋往往不需要理由，特别是王慧那种人，一辈子死守着柳乾那一颗歪脖子树，不会移情别恋，不肯越雷池半步。现今旧巢已经被风吹落，王慧没有另筑新窝的打算，而是在心的祭坛上焚香叩拜，祭祀她跟柳乾共同拥有的时光。眼泪好像永不干枯的涌泉，昼夜流淌。有时半夜醒来，打开电灯，看墙上镶嵌在镜框里的那一幅幅柳乾的遗像，手便下意识地在床上乱摸，感觉中柳乾实实在在地就在她的身边睡着，她甚至能够听到柳乾那均匀的呼吸。她把柳乾的枕头拉来搂在怀里，嗅到了柳乾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她情不自禁地冲到院子里，对着夜空喊一声：柳乾星星震颤了，落下霏霏细雨。

王妈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儿，不知道怎样引导王慧走出感情的迷津，智慧已经枯涸，寻不到灵丹妙药。无奈中好似仙人点拨，心的一隅透出一点亮光王妈想到了梁远维，也许那个画家能拯救王慧王妈迫不及待地来到学校，向老师们打听梁远维的下落。老师们大都认识梁远维，但是确实不知道那个画家去了哪里。王妈来到县城梁远维曾经做过画室的那家邻居，邻居告诉她，梁远维走时曾经说过，他打算云游四方。王妈最后来到大悲寺，希望找到梁远维失踪的蛛丝马迹。大悲寺的一家艺术品商店里还挂着梁远维的几张素描，店主说他们对梁远维的突然失踪也很疑惑，梁远维蒸发了，满世界找不到梁远维的踪迹。

王妈心有不甘，她相信梁远维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找到他的下落。王妈知道王慧的心里还为梁远维留着空间，只有梁远维才能拯救女儿的灵魂。王妈把多日以来寻找梁远维的信息捋顺，突然一个老师的提醒使她精神一震：那老师说，可以在电脑上给梁远维写信。

王妈颤颤兢兢来到王慧的居屋，看见王慧正对着墙上柳乾的遗像发怔，人也消瘦了许多，浅浅的鱼尾纹爬上了眼角。王妈为女儿揪心，母女两却很少能说到一起，自从柳乾死后王妈始终对女儿陪着小心，最害怕王慧流泪。王妈在斟词酌句，怎样才能说得女儿动心？

王妈叫了女儿一声：慧儿，我听说电脑上能写信。

王慧警觉起来：你打算给谁写信？

王妈说得吞吞吐吐：你们年轻人懂得电脑，你就试着给梁远维在电脑里写上一封信，问问他现今在哪里？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他。我老觉得那个小伙子对你有心

王慧不等妈妈说完就烦了：我说妈呀，您还是歇歇吧，我的事您再不要瞎搅和了，行不？

王妈不再说啥，盯着女儿看了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出了屋子，把门掩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独自垂泪。

王妈出屋后王慧的脑海了重现了梁远维的身影。虽然王慧自从嫁给柳乾后从来没有后悔过，柳乾在他们结婚后的最初几年确确实实地给王慧带来了欢乐。金爱卿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频道，但是王慧仍然死守着柳乾留下的那幢空巢。她知道柳乾有一日还会回来，叶落归根，柳乾总有飞不动的时候。她在守望着柳乾那渺茫的归期，沉浸在焦虑的期待中。梁远维那一次突然的造访不可能不激起一点涟漪，王慧的堤坝差一点被梁远维的洪流冲毁。关键时刻王慧死守住了心的城堡，没有给梁远维留下破城的机会。那一刻王慧甚至有一点初战告捷的感觉，可是这阵子她才深深地感觉到，真正失败的是王慧自己。尽管心底的创伤难以愈合，但是王慧总不能跟着柳乾一起去死。空虚的灵魂需要填充，悲痛之余，王慧开始怀念梁远维。

正无奈间王慧的手机响了，好像早有预感，好像心有灵犀，王慧接通手机看都不看来电显示，直接喊道：小梁！

是小梁。梁远维在电话里告诉王慧：我在你家门口，我想，你不会不开门。

王慧冲出寝室，看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垂泪，心底的歉疚来不及表露，迫不及待地对着妈妈说：快，小梁来了，快去开门！

王妈显得迟钝，脑子有点转不开弯，想不起小梁究竟是谁。王慧看妈妈仍不动弹，重复道：梁远维来了，就在咱家门口，快去开门。

王妈这才站起来，心想这女儿可能得了癔症，那梁远维早已失踪，这阵子不可能出现在家门口。但是她还是来到院子里，把大门打开，想看个究竟。开了门一看果真是梁远维！老婆子傻了眼，竟然不晓得邀请客人进屋。王妈盯着小梁看了许久，才有点不敢相信地说：果真是你

梁远维看见王妈迟钝的样子，怀疑人家可能不欢迎自己，心情便阴郁起来，开始后悔自己有点莽撞。他迟迟疑疑地问道：王慧在家吗？

王妈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小梁的胳膊再也不肯放松：小梁，你可来了，快来救救王慧！王慧傻了呆了，整天光知道哭王妈一边走一边诉说，把梁远维当成了救星。小梁被王妈拽着胳膊，显得有点被动。他跌跌撞撞地跟着王妈来到二楼的客厅，只见王慧寝室的门紧闭着，听到里边呜呜的哭声。

王妈对着寝室的屋门喊道：慧儿，小梁来了，快开门！

哭声变成了抽泣，王慧在屋子里哽咽着说：叫小梁稍等，我换身衣服人的一生有许多期待，那一次也没有这么久长。二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今天、现在而今当下，梁远维心悬神离，好似漫长的隧道终于见到了曙光等待，有时寂寞难耐，短短的十几分钟，仿佛越过了数千年。

其实，王慧不是不想见到梁远维而是不敢，她害怕小梁看到她憔悴的面容。虽然她已是昨日黄花，盛妆不再，可也不能在小梁面前展现她的落魄。人有时非常奇怪，欲罢不能，眼泪无法控制，不停地淌。泪水里参合着伤心、懊悔和不安。王妈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吼道：姑奶奶，你把门打开，看看谁来了？小梁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

门开了，王慧不管不顾，一下子扑到小梁怀里。

王妈惊愕地张大了嘴，赶紧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