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8

早晨起来伸伸懒腰，潘明鹏已经记不起昨晚发生过的事情。他轻轻移开小兰搭在他身上的手，穿衣起床，洗了把脸，快步来到街上，考察各色各样的叫卖。既然选择在这荒漠的边疆谋生，就必须为以后的生活打拼。人总不能闲着，闲下来就会被往事侵扰，陷入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忏悔之中。他不知道干啥合适，第一次发觉自己竟是如此低能。一个维族老乡拉一毛驴车哈密瓜在巴扎上行走，潘明鹏问清了价钱，将那一毛驴车的哈密瓜全部买下，在街边摆了个瓜摊，喊出了他生命中的第一声叫卖。小兰循声赶来，立马进入角色，心甘情愿地当了潘哥的帮手。一会儿环卫过来，要收他们的卫生费。一会儿工商过来，要查验他们的营业执照。一会儿又来了几个纠察，说他们无证经营，将他们的哈密瓜全部没收。辛辛苦苦一天，赔钱赚来了一身尘土。潘明鹏却异常兴奋，五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策划自己，失败算什么？人的命运要靠自己掌握。

潘明鹏高高兴兴地拉着小兰的手，在餐馆点了一桌酒菜，大嚼大咽起来。小兰紧靠潘哥坐着，难掩满脸的疑惑：潘哥，赔了那么多钱，多可惜。想不到你还高兴。

潘明鹏灌了一杯酒，解释道：这不叫赔钱，这叫交学费。不管做啥都有行规。失败了，总结经验，以利再战。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必须把根扎下。

小兰把头靠在潘哥的肩上，口中呢喃低语：潘哥，跟着你，再苦再累我都愿意。只是，咱以后做事再不要盲目，挣钱不容易。

两口子正说话间只见一条大汉在他们桌子对面坐下来，那人瞅着潘明鹏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开了口：潘排长，还认识我不？我叫李虎。

潘明鹏在记忆的仓库里搜索，终于记起来了，他当排长时警卫排里确实有一个战士叫做李虎。警卫排的战士都是全团的精华，那时的李虎却是全排战士里边个子最矮的一个，小伙子单兵动作做得非常利索，常常到军区去比武，为警卫排挣回了不少荣誉，潘明鹏被部队双开时李虎已经升任了副排长，很可能就接任了潘明鹏的排长职务。想不到三十年后他们又在这里相遇，当年的那个李虎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如果不是李虎亲自介绍潘明鹏根本就不可能认出。不管怎么说两个老战友都非常兴奋，互相拥抱着互致问候。潘明鹏又点了几个菜，李虎也不客气，坐在一起举杯相邀，叙谈别后遭遇。

原来，潘明鹏从部队走后李虎就代理了警卫排长。小伙子也很努力，切盼转正，那一个月六十多元钱的工资诱惑力无穷。结果由于家庭历史背景有那么一点问题，两年后复员。部队首长起了恻隐之心，给李虎在叶城安排了工作，李虎就在当地找了个维族老婆，生儿育女，耕耘岁月。

潘明鹏却对自己的遭遇避而不谈，只是说，在内地混不下去了，带着老婆来新疆谋生。

那李虎原来以为小兰是老排长的女儿，所以说话谨慎，不敢造次。待到弄清潘明鹏跟身边这个女人的关系时，眼神便怪怪地，目光在小兰身上瞄来瞄去。有关老排长的桃色新闻一幕幕浮现，想不到潘明鹏五十多岁了仍然花心不改人对人的猜疑往往带着片面而主观的色彩。这阵子，李虎的心里在想：这个女人来路不正，说不定是潘明鹏使了手段，从内地拐骗了谁家的年轻媳妇，带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寻欢作乐。

潘明鹏也不傻，他从李虎的眼神里已经扑捉到了某种内涵，男人之间的角力便由此展开。虽然脸上还挂着微笑，心底却在较劲，他不愿李虎窥探他的生活，内心里切盼那个人早点滚蛋！潘明鹏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逃避，他不愿见到任何熟人。

但是李虎却不，他从潘明鹏的气派上看出，这个老排长很有钱！改革开放的年代有些人一夜暴富，这个潘明鹏肯定是个成功的淘金者，要不然不会活得那么潇洒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真他妈见鬼！女人都很现实，她们看中的是男人的钱袋。

小兰一点也看不来潘哥内心的变化，把李虎投过来的眼神读作对自己姿色的观赏，有点受宠若惊，便不失时机地展示自己，不停地给两个男人劝酒。其实小兰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能慢待了潘哥的客人。那李虎也会逢场作戏，连声夸赞小兰多么年轻漂亮。受到夸赞的小兰弄姿**，身子贴着潘哥面对李虎憨笑。

潘明鹏的脸色越来越阴，已经忍无可忍。他站起来，想了想，终于没有发作，到服务台结了帐，面对李虎伸出一只手，有点抱歉地说：对不起，老战友，我很累，咱们改日再会。说罢，拉起小兰走出了餐馆。

那李虎一点也感觉不来尴尬。潘明鹏走后他气度不凡地吩咐服务员：打包！然后提着大包小包的剩菜剩饭扬长而去。

回到他们临时租住的居屋潘明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对小兰过多地指责，那个女人太年轻，涉世不深，虽然历经苦难，但是还无法感应人情冷暖，看不来眉高眼低，更无法解读男人们意味深长的眼神。潘明鹏只是对小兰说：你去跟房东打一声招呼，就说我们今夜搬走。我来收拾东西，咱们挪个地方居住。

小兰胖胖的圆脸有点呆滞，她不知道这个潘哥为什么忽风忽雨，她每天都在尽力迎合，却总是出错，出力不讨好，不知道潘哥需要什么。她嘟起小嘴，有点极不情愿地说：这么晚了，咱究竟去哪里？

潘明鹏不耐烦了，对小兰吼道：叫你干啥就干啥，少啰嗦！

小兰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但是她不敢抗命。房东退还了多收的房钱，两个天涯沦落人扛着大包小包，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到长途汽车站时所有的班车已经停运。潘明鹏只得带着小兰在汽车站附近一家旅馆歇息，打算明早坐第一趟班车离去。服务员给他们开了房间的门，打开灯，检查了房间内的设施，然后离去。潘明鹏看桌子上有一张客人丢弃的广告纸，无意拿起来看了一下，立马被上边的内容吸引。广告上写着：驻军某部有一千亩闲置的土地对外承包。广告上面注明了联系地址，联系电话以及联系人。

这个信息使得潘明鹏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把那张广告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然后小心叠起，装进衣服口袋，他不打算走了，天一亮就按照广告上注明的联系地址去看个究竟。

小兰见潘哥的脸色开始阴转晴，便壮着胆子又嘟囔了一句：我们又没有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东躲西藏？

潘明鹏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有点怜悯身边这个女人。他在小兰那稚嫩的脸蛋上拧了一把，有点意味深长地说：人世间有些事你还不懂。

小兰不需要弄懂。小兰只知道一步不离地紧跟潘哥，这就足够。她每天都在尽情地展现自己，总希望获得潘哥更多的青睐，这阵子，她看潘哥的心情好点了，便不失时机地踮起脚尖，在潘哥的糙脸上嘬了一口。

其实，潘哥并不是已经蜕化，无法满足小兰，主要是心绪不佳，精神上老被往事纠缠，因此上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应对小兰。这阵子，那张无意中捡来的广告纸重新点燃了他生活的欲望，思想难得松弛，已经熄灭的灰烬开始复燃。他把小兰抱起来，撂到床上，三下两下**衣服，然后把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小兰那焦渴的土地猛然间迎来了暴雨的侵袭，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张开了大嘴，这一天等待得太久了，潘哥仍然宝刀不老，那一招一式再现了当年的勇猛。小兰的情绪被调动到极致，整个身子不住的抖动。潘明鹏在小兰身上释放了多日来的郁闷，感觉中浑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