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杨学敏和丈夫儿子一起回到柳家庄探望妈妈和哥哥。借杨倩不在时大家在一起商议:怎样说服杨倩为自己招一个女婿。这个家庭需要靠杨倩来支撑,一切都得以杨倩为中心。杨学敏知道自己的侄女心高气傲,一般的男孩很难中意。可是找个知识层面高点的又担心两人志趣不投,难以磨合,无法在一起生活。杨学武却固执己见,一定要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找一个军人。朱照霖说倩倩的婚姻问题是一件大事,一定要征得倩倩同意。老妈妈打断了儿子女儿和女婿的争执,说为孙女找一个戳牛屁股的老农民最保稳。正说话间杨倩回来了,笑着问道:我刚才听见你们正在商议卖我,说说看,我愿意征求大家的意见。
学敏拉倩倩坐在自己身边,抚摸着倩倩的头发说:倩倩长大了,懂话了,知道关心照顾爸爸了。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倩倩笑着说:爸爸跟姑姑怎样说我没有听见,不过我到非常在意奶奶的意见。其实我也想通了,找怎样的对象我都不在乎,关键是要听我的话,知冷知热就行,本事不要比我强,人样也不要太好,能看得过去就行,家里也不要太富有,挣俩钱够花就行。
奶奶裂开没牙的嘴,满脸笑成一朵秋菊:我跟上你爷爷一辈子虽然吃苦受累,但是心里活得踏实。
爸爸慈爱地看着女儿,问道:你在昆仑山上住了一年,都没有在部队里给你相中一个?
杨倩故意对爸爸撅起了嘴:那些兵娃子都像是唐三藏培养出来的徒弟,把女人当成妖怪,一个个离我很远,好像我会吃了他们。
杨学武不无惋惜地说:其实你不懂,当兵的感情也很丰富。
学敏笑着解释道:哥哥你不要听倩倩瞎说。倩倩是在故意编排你哩,说你像唐僧,不懂男女私情。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认为嫂子的出走跟哥哥没有关系朱照霖看学敏说漏嘴了,忙朝学敏使了一个眼色,学敏赶快把话打住。
杨学武却显得非常冷静:其实说说也没有关系。倩倩也老大不小了,知道谁是谁非,这一年多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重新清醒时突然发觉我的倩倩变得善解人意。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及倩倩妈妈,也许我们当初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们两个都没有把对方真正读懂,可能我给柳茹造成了伤害,但是我至今还无法弄清,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伤害了柳茹
杨倩哭了:爸,您不要再说了,行不?
奶奶嗔怪地朝学敏撅嘴:你看你,一句话说得倩倩伤心流泪。倩倩,听奶奶说,找女婿就好比在牲口市场看牲口,先看那头牲口的毛顺不顺,一般毛不顺的骡子爱踢,奶奶啥都不盼,就盼倩倩找个毛顺的好女婿。
杨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破涕为笑,她天真地问奶奶:怎样判断那些男孩的“毛”顺不顺?
一直没有插嘴的朱照霖说:倩倩,你明日说下女婿先引回家让你奶奶帮你参谋,你奶奶人老经验多,知道谁的 “毛”顺不顺。
大家正说话时朱照霖已经十五岁的儿子朱亚琪进来了,手里提着一条三四斤重的鱼。
学敏问儿子:这鱼是从哪里来的?
亚琪回答:是一个钓鱼的大哥送的,并且指明是送给姐姐的。
杨倩觉得奇怪,这几年她很少跟县上的同学和村里的同龄人往来,这送鱼的年轻人究竟是谁?
奶奶把鱼从亚琪手里接过去,说:不管是谁送的,咱先吃了再说。
学武说:总该把送鱼的人问清楚,以后好谢谢人家。
朱照霖说,一条鱼也值不了几个钱,也许是个熟人。还是妈妈说得对,咱先吃了再说。
杨倩却皱起了眉头:不对,这几年我很少跟县上的同学来往,这送鱼的人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学敏开起了玩笑:该不会是定情的信物?
杨倩却也不恼,甚至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还有点浪漫。我担心这条鱼是阶级敌人打过来的糖衣炮弹。
朱照霖吭一声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啥时代了,一条鱼也值得上纲上线。倩倩,你那些古董玩意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杨学武一本正经地说:倩倩长大了,会思考问题了。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认为先弄清楚那条鱼的来龙去脉再吃不迟。
学敏有点担心地摸了摸哥哥的头,问道:哥哥,您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杨倩有点嗔怪学敏:姑姑你也真是,我爸完全正常。
这时,亚琪才慢悠悠地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条,说,那位大哥还给姐姐写了几句话。
杨倩展开那张纸条一看,只见上边写着:杨倩,还记得我吗?我叫柳毅,小名就叫狗蛋。小时候咱们常在一起玩。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承包了积水潭,养鱼。这几天我看你从外边回来了,有空来潭边玩。
原来是这么回事。奶奶说,那柳毅常给村里人送鱼,已经给她送了几回,不值得大惊小怪。
杨倩却心有所思,她决定抽空找柳毅谈谈,把在柳家庄发展的打算跟柳毅交流一下,也许还能获得一些启示。
这幢院子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围在一起吃饭。吃完饭学敏又提议大家到积水潭边转转。杨倩说她有点累,让姑姑推着爸爸去散步,她就不去了。
目送爸爸和姑姑一家三口走出院子以后,杨倩便来到妗子家门口,她打算把郎朗的近况告诉妗子。年轻人谁都要经过一段荒唐岁月,特别是郎朗,既有优越的经济条件,又没有长辈的管束,容易斜枝徒长杂蔓横生,现在又是郎朗人生路上的关键时期,做为表姐杨倩认为她有责任协助妗子帮助郎朗。
杨倩敲了半天门,才看见大门打开一条缝,探出王慧妈妈的半张脸。那王妈一看是杨倩,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妗子不在家。便把大门重新关上。
杨倩吃了闭门羹,心中好不懊恼,寻思着妗子不常出门,该不是又去了西山舅舅的墓地?想想妗子也忒可怜,够得上一个中国式的贤妻,独自一人吞咽着婚姻不幸带来的苦果,却从来也不埋怨舅舅的花心。这人跟人相比差距太大,那金爱卿时时刻刻需要填充,而妗子却死守着舅舅这一棵歪脖子树,按照现代人的观点妗子完全可以移情别恋,那种封建礼制下熏陶出来的烈女现今几乎绝迹,妗子可能是唯一保留下来的一件古董杨倩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来到西山,影影绰绰看见藤蔓缠绕的大树的空间那一排熟悉的墓碑,墓碑前一缕紫烟直直地升腾,一个直隶皂衣的女尼双手合十跪在墓碑前祈祷。
妈妈!杨倩的哭声使得群山震撼。那女尼惊悸地回头一看,然后脚底生风,飘然如飞。杨倩哭喊着追赶了妈妈好长一段路,只见妈妈从视野里消失了,阳光从树缝里筛下来,一片蝉鸣。
杨倩怀疑那是幻觉,使劲地擦了擦眼睛,感觉中眼睛没有欺骗自己。她又重新回到那一排墓碑前,墓碑前那一堆灰烬仍在冒烟。杨倩突然浑身发冷,感觉中那些逝去的亲人全都栩栩如生恐惧像魔鬼一样折磨着她,她不敢久呆,跌跌撞撞,逃离了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