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3

潘亮傻傻地坐着，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苦涩。想不到他跟叶薇之间的恋情竟以那样悲壮的方式结束，说不上是奉献还是索取，从此他们将会劳燕分飞，各自去经营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可是他们都在对方的体内埋下一粒种子，即使若干年后肉体腐烂，那粒种子也会生根。

正无奈间手机又响了，潘亮以为是叶薇打来的，可能又有什么变故，拿起手机接听，听到了一个甜甜的嗓音：潘亮，你在哪里？是路芙蓉打来的。以前路芙蓉打电话潘亮从来不接，这一次有点心急，也没有看来电显示，既然接通了就不得不说上两句。潘亮说：我在国外。路芙蓉稍微一愣，马上明白过来：别骗我，假如你在国外这手机号码根本用不上。咱两约个地点见一次面吧，我让爸爸给你联系了一个很适合你干的工作。

早都听说路芙蓉的爸爸在西安市的那个科研单位任职，可能还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中心人物。潘亮有些心动了，虽然信用卡里的存款可以保证他这一生衣食无忧，可人总是要在这个世界上显示自己的价值，况且潘亮还是有一点野心的血性男孩，他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前途打拼。但是一想到从此后就要接受路芙蓉的控制，又心有不甘。其实路芙蓉本身没有什么缺点，唯一让潘亮感到不舒服的就是路芙蓉跟杨倩的性格有点相像，潘亮喜欢有点内涵的女孩，不喜欢感情外露和张扬，路芙蓉靓丽得让人心悸，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老是俯视众生，嘴角和眼睛的余光偶然间会露出那么一点不易擦觉的蔑视，有点鹤立鸡群的孤傲。

潘亮矜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在外地，等我回来给你打电话。手机那头的路芙蓉自尊心肯定受到了伤害，潘亮甚至觉察到了那个女孩眼睛里的凶光，路芙蓉恶狠狠地吼道：潘亮我恨不得把你嚼碎！潘亮看那手机的荧屏上显示着：谈话结束。突然间有点后悔，他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个理想的职业对于潘亮来说将会意味着什么，潘亮心里非常清楚。现在，路芙蓉的手里攥着一张王牌，一块大蛋糕，使得潘亮不得不俯首，可是潘亮不会把电话打过去，因为他还没有想透。

潘亮不想退房，他还残存着那么一点渺茫的希望，女孩子都爱使点心眼，也许再等一会儿叶薇就会摁响门铃，给他一个惊喜果然，门铃响了，潘亮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开了门，原来是服务员送来早餐。

他就那样等了一天一夜，知道叶薇不会再来，才有点失落地退了房，打的来到机场，他已经想好了，决定先收下路芙蓉送来的礼单再说，男人家应该能伸能屈，死犟到底对自己不利。买好机票后潘亮拨通了路芙蓉的电话，他告诉她，飞机什么时候在西安降落。这无疑是一个信号，电话那头的女孩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到机场接你。

潘亮下了飞机，看见路芙蓉穿着米色的长裤，赭色的西装，一身职业女性的打扮，看似随意，实际上稍一留意就会发现，穿着素装的路芙蓉别具一番形象。路芙蓉脸上的激动一闪即过，她很克制，没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只是礼节性地问候了潘亮一句：辛苦了。潘亮还路芙蓉一个浅浅的微笑，两人一同走出了候机大厅。

走到一辆名车跟前，路芙蓉从手提袋里掏出遥控轻轻一点，接着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潘亮坐进前排，看路芙蓉娴熟地驾驶着汽车，一个左拐弯，滑出了停车区，上了高速。

潘亮扭头问道：这辆车是你买的？路芙蓉一边驾车一边回答：这是爸爸的公车。接着问潘亮：你去北京干什么？潘亮稍微一愣，然后回答：去应聘。路芙蓉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我猜你好像是去赴约。潘亮不尴不尬地揶揄道：你以为我是香饽饽？路芙蓉说话更加放肆：情人眼里出西施，该不是去会那个什么叶薇？四年同窗，谁对谁都了如指掌，路芙蓉那个女孩心高气傲，几乎拒绝了周围所有男孩的求爱，可是不知为什么，人对人的爱恋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好像带着与生俱来的本能，路芙蓉从一开始就瞄准了潘亮，认准了目标就发起了持续的进攻，现在，潘亮这头小豹子终于钻进网内，路芙蓉不露声色，悄悄地把网收紧。

可是潘亮此刻并不感到不适，反而有那么一点感动，他空虚的灵魂需要填充。汽车拐进了小区，在一幢花园别墅前停下，笼子里的鹦鹉看见女主人下了汽车，仰起脖子叫道：芙蓉你好！欢迎欢迎！潘亮有点踯躅不前了，他开始犹豫，这座城堡里的公主会不会把他也关进笼子里当作宠物豢养？

路芙蓉对潘亮一笑，没有丝毫的炫耀和夸张，说：进去吧，爸爸妈妈等你。

潘亮突然间产生了想夺门而逃的冲动，可是已经不可能了，路芙蓉极其自然地挽起潘亮的胳膊，满头华发的老教授亲自为他们开门。

在一楼换了拖鞋，沿着旋转楼梯上到二楼，偌大的客厅像个会议室，摆满了沙发。墙上装饰着几幅名人字画，显得高雅、素气而不奢华。看来老教授家里经常门庭若市，高朋满座。老教授一点也不摆架子，邀潘亮坐进沙发，保姆为他们上茶，不知为什么路芙蓉有意回避，不参加潘亮跟老教授之间的谈话。

老教授也是个爽快之人，直接贴入话题：我们研究所每年都从应届毕业生中招收一批年轻人，芙蓉向我推荐你。我从网上看过你的资料，尽管你跟芙蓉很熟悉，还是要经过严格考试，政审，各种程序都审查通过以后才能录用。如果你有这个志向，从现在起就要做好应考的准备。

潘亮想问，你们研究所主要研究什么课题？想了想终于没问，因为他知道这可能属于国家机密。老教授睿智的目光猜透了这点，直接告诉潘亮：我们研究所对外挂牌是国防科工委第xx研究所，所有员工享受军人待遇，你所学的计算机专业对我们的科研科目来说好比人身体内的血管，不可或缺。

潘亮没有立即表态，说让他再考虑一下。老教授微笑着点头，对潘亮说：小伙子我赞赏你处事稳健的性格。假如你即刻点头答应，我倒要怀疑你能否挑起大梁。我们研究所内每个人都独当一面，对人的素质的要求非常严格。

这可是个几乎所有的年轻人梦寐以求的职业！潘亮不由得情绪激动，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这时，路芙蓉搀着妈妈从三楼下来了，老夫人身上带着知识女性的那种矜持，高贵的气质让潘亮不敢注目，潘亮站起来，低下头，问候老夫人：伯母您好。老夫人盯着潘亮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听芙蓉说起过你，我女儿瞅准的人不会出错。

潘亮如芒在背，感觉中自己成了这个家庭中的宠物，他不习惯别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他，借口上卫生间，逃离了现场。

从卫生间出来时潘亮已经想好了，他决定屈就，暂且对路芙蓉俯首称臣，因为他禁不住那份工作的诱惑。一家三口带潘亮到饭店吃了一顿饭，看样子老教授两口子已经把潘亮当作他们未来的女婿。路芙蓉表现得非常节制，女儿的身上潜伏者爸爸妈妈的遗传基因。吃完饭潘亮为自己登记了房间，路芙蓉没有陪潘亮到房间去坐，而是跟上爸爸妈妈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