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79

杨倩开车把酣醉的丈夫拉回家，铁蛋一路摇晃，回家时就开始呕吐，整个屋子一片酸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杨倩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想哭。她也不去打扫那满地的浊物，把门虚掩着，独自一人来到积水潭，坐在石凳上，看树影在湖心摇晃，眼前一片茫然，找不到归宿。

当初嫁给铁蛋时，杨倩就下定决心做一个好媳妇，因为残疾的爸爸需要倩倩照顾，她不可能远走高飞。可是婚前婚后不尽烦恼一件接一件，的确把她高得昏昏沉沉，有时杨倩在想，也可能结婚以后就会好点，谁知道婚后倩倩活得并不轻松。不知谁说过，婚姻本身就是一座围城，杨倩不想突围，她已经心灰意懒，只想躲在避风的港湾里酣息，只要铁蛋不给她添堵，她愿意在这山沟里一辈子跟铁蛋厮守在一起。可是那铁蛋不知道吃了啥药，过几天总要寻点事由跟倩倩顶碰，老一辈人曾经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该不是他们之间真的犯了什么煞星？

柳十三看见儿子醉醺醺地由媳妇搀回屋，站在院子里偷听，听得见儿子在大声呕吐，看见杨倩开门出来，以为儿媳妇要清扫屋子里的浊物，赶紧躲进自己房子偷看，谁知道那媳妇竟然不顾儿子死活，独自一人开门走了出去。

年纪大了火气也大，柳十三原来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结婚后老听到两口子争争吵吵，吵得心烦了干脆躲了出去。老哥们常问起娃们过得咋样？柳十三哀叹一声，算做回答。其实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大家互相理解，不再问啥。这几年地里的活儿不多，农村老人闲着没事，就爱聚在一起摸纸牌，赢一些散币，输赢都不伤和气。吃饭时家家老婆都把电话打过来，老人们习惯地拍拍屁股，散去。惟有柳十三回到家里冰锅冷灶，想吃一口热饭还要自己动手。这股火气已经憋了很久，这阵子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借口。他大声叫骂着：铁蛋你羞先人哩！人家娶媳妇是为了生儿育女过日子，你到好，娶了个神神不但不管这个家，还经常在外边野疯！听听别人咋说？人家说你那个媳妇是个没有人要的烂货！你娶回家来当作神仙供奉。你喝得烂醉，你媳妇咋不管你哩，要不是有这个老爸，你驴日的死了都不清楚自己是咋死的

铁蛋呕吐过后，头脑开始灵性，看见老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扫屋子里的浊物，心里清楚杨倩已经生气，这阵子不知道躲在哪里。人有时不能逞能，铁蛋在酒席场合还没有这么醉过，有时感觉喝多了就不再喝，这一次跟那个南方老板赌什么排场？你把自己灌醉了对人家毫发无伤！听倩倩说那个老板很有钱，咱们是求人家来这里投资，这样一来说不定把一桩好生意搞砸。他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大度一点？

铁蛋不理老爸，下了床，漱了口，坐在沙发上歇歇，然后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外走去。柳十三向前一把拽住儿子的衣服袖子，有点气急败坏地说：你看你走路都不稳，这阵子要到哪里去？铁蛋一下子把老爸甩开，低声吼道：不要你管！

铁蛋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积水潭走去，感觉天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太阳，灼烤着他的前胸和后背，身上虚汗淋淋，头脑里晕晕乎乎，走到积水潭边，看见杨倩的身影也变成了两个，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铁蛋叫道：倩倩，站立不稳，一下子栽倒在草坪上。

杨倩急忙上前，把铁蛋扶回活动房内，用湿毛巾擦干铁蛋脸上的汗珠。柳十三撵来了，不知哪里来的火气，一下子扇了杨倩一个耳光。

杨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她捂着脸，不知道哭也不喊叫，只是默默地走出去，回了爸爸的家。

回到家看见爸爸跟刘莉阿姨正在院子里种植花草。看样子爸爸跟刘莉阿姨过得有滋有味，已经把柳茹妈妈彻底遗忘。一个念头一闪，马上把杨倩牢牢攫住：假如我死了，铁蛋另外再娶一个媳妇，会不会也像爸爸一样，把前妻彻底遗忘？继而又一想，潘叔跟小兰姨还不是过得很好，还有妗子王慧，已经另筑新巢，另觅新人，谁还怀念旧时夫妻恩？柳十三这一巴掌把杨倩彻底扇灵醒了，她打算跟铁蛋离婚！

柳十三扇儿子媳妇一巴掌的瞬间，也把铁蛋彻底扇灵醒了，他不顾一切地对老父亲吼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在这里瞎搅合什么！铁蛋知道，杨倩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非要弄出一个大的动静来不可。他的确很爱杨倩，倩倩的一点一滴都让铁蛋觉得赏心悦目，可是不知为什么两口子经常吵架，有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迸出火星，酒后的疲劳一扫而光，铁蛋直追杨倩而去。

来到岳父家铁蛋看见杨倩跟没事一样，还对他笑了一下，铁蛋帮岳父跟刘姨把院子里的土地平整好，然后告别了岳父跟刘姨，小两口高高兴兴出门而去。

一回到他们的新屋倩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铁蛋有些不解，问倩倩收拾那些东西干啥？倩倩回眸对铁蛋一笑，说：我已经想好了，咱两既然在一起经常吵架，干脆离婚。铁蛋忙说：倩倩，我胆小，你不敢吓唬我。杨倩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气：我是认真的。我这个人名声不好，跟你结婚以前就不干净，你爸一巴掌把我打灵醒了，咱们既然夫妻一场，好说好散，谁也不欠谁什么。

如果杨倩对铁蛋哭闹，那到没有什么，关键的问题是杨倩不哭不闹，非常理智地提出离婚，这的确使铁蛋始料不及。铁蛋感觉头皮发麻，有点无法自控，他突然扑塌一下子对杨倩跪下了：杨倩杨姑奶奶杨祖母杨先人！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不可提出离婚。你以前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介意，你以后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替老爸给你赔礼了，以前发生的一切全是我的不对。

那边院子里柳十三看见儿子给媳妇跪下了，大骂儿子没有出息：这世界三条腿驴不多，两条腿的人多得是！走了穿红的还有穿绿的，不相信那个小妖精离婚以后你就再问不下媳妇！铁蛋来到院子内，把老爸拉回他自己的房子内，都快急疯了：你还嫌不乱？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这边杨倩看见铁蛋出去了，匆匆收拾了自己几件衣服，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