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柳茹正在蒲团上打坐,突然门开了,只见杨倩跌跌撞撞而来,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柳茹的脑子还来不及反映,倩倩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坐在禅床上拉出了哭声。
柳茹以为是小俩口惹气,也太没有往心里去,劝开了女儿,倩倩,做人家的媳妇不比做女儿,结婚以后就再不能任性。是不是跟铁蛋闹矛盾了?
谁知倩倩哭着说:妈妈,我要出家。
柳茹叹一口气:你以为出家是好事?妈妈内心的苦衷跟人无法言说。孩子,回家去吧,小两口吵架实属正常,妈妈看铁蛋是一个好小伙子,跟人家好好过,过一两年你们有了孩子,妈妈就经常下山看望你们。
杨倩越哭越凶:妈妈,铁蛋他爸打我。我要跟铁蛋离婚。
柳茹略感惊奇:铁蛋他爸打你?为啥?你爸知道这件事不?你应当把这件事告诉你爸。
倩倩哭得更凶:爸爸早就把我们娘俩忘记了,跟那个刘莉过得如胶似漆。我害怕刘莉阿姨看我的笑话,因此上就来你这里。
仿佛有人在柳茹的骨缝里楔进了一颗铆钉,开裂的骨头里流出了殷红色的血!按理说出家之人已经了断尘缘,再不去想那些儿女私情,可是只要血管里的血还在流,就不可能没有思想。走过的路充满血泪荆棘,已经结疤的伤口溃烂了,在流脓。
猛然间,大脑里走进了髯翁老人吕伯安,老人的眼神里满含焦虑,谆谆告诫柳茹:孩子,淡定,一定要淡定把那浮躁不安的心绪赶进笼子里圈起来,柳茹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她告诫女儿:倩倩,你不应当这样对待你爸,你爸五十多岁了就你一个女儿,你是你爸的心头肉。那个刘莉只要能照顾好你爸,对你对我都是一个安慰。
倩倩泪眼婆娑,吃惊地看着妈妈:妈妈,你对爸爸为什么就那样绝情?你们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茹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永远也无法说出。孩子,听妈妈一句劝,回家去吧,跟铁蛋好好过。日子不会永远顺心,但也其乐融融,过几十年回过头来,你就会发觉,人生其实很短暂,所以,要珍惜每一天。
杨倩浑身如电击一般,有一种阵痛和豁然,她擦干眼泪,对妈妈哀求道:我已经跑出来了,即使回去也得有个台阶,你就让我在你这里住上几天,如果铁蛋来找,我就跟上回去。
柳茹一想也是,就让倩倩跟她住在一起。杨倩每天跟上妈妈吃斋念佛,母女俩从来没有这样过得舒坦。
但是佛门远非净地,那些小和尚们一看山上来了一个靓丽的女子,心绪早已飘然,一看杨倩走出屋子,一个个眼珠子发直,像使了定身法一般,更有甚者主动上来跟杨倩搭讪:小姐,咱们交个朋友吧。
杨倩不屑一顾,这种场面她遇到的多了,对那些垂涎客连眼皮也不想抬。有时杨倩上厕所,竟然有人守候在厕所外边,晚上跟妈妈睡在禅床上,竟然听到窗子外边悉悉索索,仿佛蚕吃桑叶一般。妈妈柳茹忧心如焚,悄声对女儿说:倩倩,你明天还是下山吧,这里真的不安全。
但是杨倩的心里像吃进了苍蝇,说不上的恶心和烦恼。这阵子她切盼铁蛋能够上山来找她,那样一来她就能体体面面跟上铁蛋回去。杨倩已经受尽了折磨,真的不想离婚,她只是想为自己挣回面子,现今社会那一个公爹敢打儿媳?况且倩倩并没有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个耳光确实挨得有点冤枉。但是铁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不见上山来找杨倩,渐渐地倩倩的心冷了,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惶惑,自己当初那样心高气傲,想不到落到如今这般下场,心似蜂蜇,有一种剧痛。
窗子上的动静越来越大,杨倩突然下了床,洞开屋门,光着身子只穿一条裤衩站在小和尚们的面前,一丝冷笑挂上脸颊:你们是不是仰慕老娘?不要偷偷摸摸了,想看就让你们看个够!
那些和尚们一个个抱头鼠窜,落荒而逃,竟然没有一个胆大的留下来。柳茹最初还没有反映过来,动作有点迟缓,等到她明白过来了,倩倩已经开了门站在外边,月光下赤 身 裸 体的倩倩好似一尊玉女的雕塑,让妈妈也看呆了眼,想到母女俩竟遭如此命运,柳茹也不觉流下了眼泪,她呵斥女儿:倩倩,你疯了,赶快回去!
杨倩回眸对妈妈一笑,那笑容冷漠得令柳茹吃惊:妈妈,假如有一个和尚敢留下来看我一眼,我就立刻跟上他走,可是他们都是一些懦夫,没有一个敢正视我,妈妈,您说,这是为什么?
柳茹把女儿拉回屋子,摁在床上,给倩倩盖好被子,然手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替女儿祷告。说出的话儿掏心掏肝,都能使石头落泪。然而倩倩却不为所动,反问妈妈:妈妈,您说,世界上究竟有没有神灵?
柳茹不为所动,继续为女儿祷告。妈妈的声音犹如丝丝细雨,点点滴滴沁润在倩倩的心中,心儿便似水波纹那般起皱,潮潮地,看妈妈在迅速增高,满屋子盛不下妈妈的身影,杨倩罩在妈妈的慈爱里,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恬静,这一刻,倩倩才贴肤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母爱月光照进屋子,听得见风儿掠过山林的鼾声,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倩倩在想:我一定要想办法使妈妈过得幸福。
第二天吃过早饭,杨倩突然说:妈妈,我要回家。
柳茹略感诧异:你不等铁蛋来接你?
杨倩一脸平静:不等了,我回去以后就问铁蛋,看他再打算不打算要我,如果不要我了,我就浪迹天涯,只要有人真心爱我,不管年龄大小,不管长相如何,我都嫁给他,等我的生活真正安静了,我就来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