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1

埋了铁蛋以后，柳家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为生活忙碌，不管村里人怎样诅咒，杨倩总得为自己的生活寻找出路。郎朗曾经动员表姐去西安跟他们一起发展，杨倩不是不想去，而是家里离不开。姑姑已经回了西安，奶奶虽然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晒太阳，但是还不能做饭。爸爸自从刘莉阿姨走后突然间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傻坐，不知道想些什么。虽然组织上承诺要为杨学武重新物色一个保姆，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不见新保姆来上班。姑姑走后做饭的事自然就落到倩倩身上，二十多年来杨倩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真想不到一日三餐还真有些不容易。尽管倩倩做的饭菜咸淡不匀，但是还是得到了奶奶和爸爸的鼓励，祖孙三代关起门来过日子，虽然大家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苦涩，但是谁也不去触动那些结疤的伤痕，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每天的太阳照样升起。吃饭时奶奶突然说：倩倩，我这左眼皮跳得非常厉害，咱们家里这两天要来贵客。

爸爸抬起头来，突然孩子气地问到：妈妈，您猜猜，会来谁？

奶奶的话音里带着期待：我想，柳茹快回来了，她不会甩下我这个老婆子不管。

爸爸的神情黯淡下来了：那是妈妈一厢情愿。

倩倩为奶奶和爸爸宽心：妈妈说，她会回来看望奶奶。

祖孙三代简单的几句对话，谁也不会在意，百无聊赖的日子，使得杨倩的心里发霉，她觉得自己必须找点事干，才会逐渐淡忘那些不幸的往事，她想接手承包积水潭那几亩鱼塘，信步来到村长的家。

村长对杨倩的到来表示了谨慎的欢迎，看得出村长夫人怀着深深的戒备。杨倩也不计较，坐下来，直截了当说了她的来意：铁蛋走了，但是那承包鱼塘的合同还没有到期，我想接手继续承包。

村长有些始料不及，嘟囔了半天，说不下个所以然，妻子继承丈夫的事业顺理成章，杨倩的要求并不过分。只是村长考虑不周全，已经把鱼塘转包给了别人，而且自作主张，把鱼塘的转包费拿出一部分做为赔偿给了柳十三。

杨倩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虽然有些生气，但是也只能忍气吞声，心想自己已经伤痕累累，再也不愿意跟人争高论低。垂头丧气来到自己家门口，看见门口放着一只大包袱，杨倩立刻明白了，包袱里肯定包着杨倩的衣服、被褥以及生活用品，这柳十三做事太缺德，已经把杨倩扫地出门！

杨倩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声吼起来，脸上的五官由于愤怒而变得扭曲，她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自己总是受伤？尖刺的吼叫声在柳家庄的上空游荡，像野狼在嚎叫，野狼也没有那么阴森恐怖！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但是大家都幸灾乐祸，一致认为那个淫 荡的女人罪有应得！没有人谴责柳十三，柳十三的做法完全正当！人们站得远远地看着，感觉中有些过瘾，这就是坏女人的下场！

太阳爆炸了，无数火花在半空里绽放，爸爸和奶奶互相搀扶着来到门口，看见了倩倩已经发疯。奶奶替倩倩擦去脸上的泪水，极力劝说自己的孙女：孩子，不要去计较那些，全当看戏，咱们不过是戏里的一个角色。可是爸爸却不依不饶，要找柳十三论理。这时，柳二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把祖孙三代劝回家里，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哲理：杨校长，你对我的好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村里人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必须把腰杆挺起。我说，那柳十三是个憨憨，不懂规程世礼，假如他对倩倩好点，倩倩还得为他养老送终，这样一来可好，一了百了，他不认倩倩这个儿媳，咱们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奶奶说：二狗说的这些话句句在理，咱杨家逃荒到柳家庄来，穷得屙泡屎也要屙到别人家田里，这阵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孩子，打起精神来，不要让人小瞧我们自己。

倩倩的哭声渐渐小了，奶奶要留二狗在家吃饭，二狗看这一家祖孙三代也确实可怜，借口有事，走了。夕阳的余晖射进二楼的屋子，阳台上突然落下两只信鸽，看样子好像一对恩爱夫妻，相互间梳理着羽毛。倩倩看着那两只鸽子，心态渐渐平稳，恍惚中一阵歌声隐隐传来，是那首耳熟能详的《九九艳阳天》！夕阳中走近她是谁走进了她的视野？是什么突然间温暖了倩倩的心田？倩倩看见了，从二楼的阳台上飞奔而下，直奔潘亮的胸怀，一双小手直捣潘亮哥哥的胸膛，眼泪里含着惊喜：潘亮哥哥，你还晓得回来！

不错，是潘亮。从爸爸嘴里知道倩倩的不幸遭遇以后，潘亮的第一反映就是赶快见到杨倩妹妹，帮助妹妹抹去心底的阴霾。他还没有考虑爸爸提出的要求，只是从心底把倩倩当作他的亲妹妹看待。当然，杨倩也并不知情潘亮的妻子已经遭遇不测，只是感觉到潘亮哥哥的到来对她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她需要排遣心中的烦闷。当然，奶奶和爸爸也对潘亮的到来表示高兴，这幢院子里涌出了少有的笑声。

少顷，杨伯伯问潘亮：你爸从我这里走时留下了一个谜团，他说你也遇到了什么麻烦，该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潘亮的脸上显出一道阴影，他沉默了一会儿，让倩倩感觉到了沉重：潘亮哥哥，你一向直率，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不想告诉我们？潘亮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跟杨倩妹妹一样遭遇了不幸空气凝固了，大家屏息静气，等着听潘亮的下文。只见潘亮深叹了一口气，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我的妻子遇害身亡了感觉中真好像从阎王殿里走了一回

倩倩一脸凝重，站起来，走出屋，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让夏夜的风吹醒儿时的梦好像是在昨天，两个小孩子坐在摇篮里相互间摇着小手咿呀学语转瞬间风吹草长，情犊初开的倩倩把潘亮哥哥当作她心目中的偶像。阴差阳错，他们的人生旅途没有搭上同一班车一只大手搭在倩倩的肩头，倩倩的耳朵里传来了潘亮哥哥那浑厚的男中音：噩梦已经过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为以后的日子打拼，倩倩，你说，对不？

可是杨倩心里却冷静得多，她知道潘亮哥哥不会把她当成候选的夫人，因为潘亮哥哥还有一个梦中情人，叶薇已经等了潘亮许久，最近听说也已经离婚夜色中那一对信鸽相偎相依，杨倩突然问了潘亮一句：最近跟叶薇有没有联系？

其实，潘亮心里最清楚，此刻倩倩那脆弱的心灵需要什么，可是他心的天枰在左右摇摆，不知道归宿在何方。能感觉得来倩倩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潘亮突然脱口而出：倩倩，嫁给我吧！

倩倩吃惊地回过头，这句承诺她等了许久，可是今夜、此时此刻，倩倩却不能答应，因为这不是爱，爱是一种心心相印，不是赐予，潘亮哥哥的心思倩倩最清楚，心灵的天枰仍然偏向叶薇那头倩倩回过头，吻了一下潘亮的额头，然后幽幽地说：潘亮哥哥，妹妹不需要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