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2

七月的喀什，骄阳似火，迎面扑来灼热的气浪。潘明鹏下了飞机，归心似箭，在停车场开出汽车，加满油，直奔巴西拉克。

没有一丝风，仙人掌在沙漠里开出绚丽的花，远远的沙包上，行走着骆驼，突然，一队战鹰呼啸着飞过，湛蓝的天空甩出一道道银色的彩带。潘明鹏精神一振，连日来的郁闷被一扫而光，心便随着战鹰飞上蓝天。伴随着新中国诞生的炮火，潘明鹏来到这个世界，尽管人生历程充满荆棘血泪，但是对共和国的发展壮大却感到由衷的自豪。沙漠里竖起的井架日夜不停地喷吐着黑色的石油，昆仑山下的铁路一直向祖国的边陲延伸，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生活向人们展现出一幅幅绚丽的前景他突然有点遗憾，感觉这人生如梦。好像是在昨天，潘明鹏手握冲锋枪在五五零零高地站岗，胸怀远大理想，那时人们都很忠诚，信守相互间的承诺，自认为这一生问心无愧，对得起任何人，到头来却发觉自己活得很累。在亲朋好友的眼里潘明鹏是一条硬汉子，可是谁也不曾发觉，耿直的汉子最容易受伤！原指望躲在遥远的边陲了却残生，却发现全世界没有一处净土，到处都充满了人与人之间的恶斗潘明鹏突然间感觉无比烦恼，炎炎烈日下，沙枣树的缝隙里，闪烁着野狼贪婪的眼睛。

柏油路走到头了，潘明鹏一打方向盘，毫不迟疑地拐进了戈壁滩上的砂石路，路两边的红柳越来越茂密，潘明鹏看见了红柳屋上的炊烟。终于回来了！二十多天没有见到女儿，潘明鹏不由得心跳加快。车子在屋子门口停下，潘明鹏下了汽车，院子里的清冷让他感到奇怪，不见小兰抱着女儿出门迎接，只有留守老人一个人跌跌撞撞朝他走来。潘明鹏张口问道：其他人是不是在地里干活还没有回来？

留守老人向他招手，说：兄弟，你可回来啦！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说，你首先得把自己的火气压下。

潘明鹏预感到了什么，头皮发麻，脸色铁青，吼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进宽老人反问潘明鹏：有一句古话，叫做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不？

潘明鹏不耐烦了：你说吧，天塌下来有地顶着。

只见小兰抱着潘婕出来，面朝潘明鹏跪下了，泣不成声：潘哥，我对不起你，李虎和他的儿子把我日了。

晴天一声炸雷，耳朵轰鸣，满身的血冲到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把拳头捏紧，直朝小兰砸去，潘婕吓着了，哇哇直哭。就在拳头落在小兰头顶的瞬间，刘进宽老人一下子紧紧地把潘明鹏的拳头紧紧地攥住：兄弟，冷静一下，羊斗不过狼，老汉我已经活了八十多岁了，愿替小兰受罚。这时，古丽从屋子出来，跟小兰并排跪下，一点也不慌张，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老哥，李虎那个禽兽和我的儿子都跑了，我留下来，就是想代替他们受罚，要杀要剐冲我来吧，小兰不是那些男人的对手，你打她不如打我。

潘明鹏像泄了气的皮球，有点站立不稳，他靠着汽车喘了一会儿气，理智慢慢恢复，这可能是人生的一次劫数，一道过不去的坎儿看西边天上太阳耗尽了最后的能量，无可奈何地泯灭，感觉中这一阶段发生的一切好像有些蹊跷，突然间悟出了什么，却又无法说出。狼跑了，他不能惩罚羊圈里留下的羊，但是破损的篱笆已经无法修补，看见小兰那猥琐的样子让潘明鹏感到恶心！女儿潘婕张开双手，要爸爸抱她，一丝良心觅回，潘明鹏必须对女儿负责他张开双手，接过潘婕的瞬间，跟小兰的手碰在一起，像蜂蜇一样心碎！刚强的汉子流下了血红的泪水：他对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说：你们都起来吧，我这一生作恶多端，这是报应，是神在惩罚我自己。

一轮明月被群山托出，巴西拉克的夏夜显得那样宁静，潘明鹏在季节湖边徜徉，留守老人跟在身后。按道理八十多岁的老人潘明鹏应当叫“叔”，可是老人却管明鹏叫“兄弟”，老人说这样称呼比较亲切，他喜欢明鹏兄弟的为人。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几箩筐，看样子明鹏兄弟不是想不开的人。可是老人还是不放心，自古以来杀父仇、夺妻恨是大丈夫的两大耻辱，血色男儿绝对不会容忍！为了女儿潘明鹏看起来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小兰住在一起。那个女人已经让他感到恶心。虽然他们没有办理结婚手续，潘明鹏把小兰从监狱里接出来后两人就住在了一起，潘明鹏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丈夫的责任，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考虑，怎样处理跟小兰之间的关系？

夜已深，明月西沉，留守老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劝说明鹏：兄弟，回屋去睡一会儿吧，别累坏了身体。

明鹏感激地看着老人，有点伤感地说：今晚我就跟你睡在一起。

老人点头，心想发生这样的事任何男人都有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说：我的床上很脏，还有虱子，兄弟你不嫌弃的话就睡在一起。

明鹏苦笑一声：老哥，事已至此我哪里还有弹嫌的资格。

回到红柳屋前，月光下院子内直直地跪着一个人，那是小兰！孩子已经在古丽的怀里酣然入睡，四周的田野一片宁静，看样子小兰已经跪了许久，那个女人没有什么本领，下跪是她乞求丈夫原谅的唯一招数，那一刻，潘明鹏心的堤坝开始崩溃，心想他一辈子也逢场作戏，对待情感并不忠诚，为什么要对小兰苛求？老家县城那幢小楼里发生过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在潘明鹏的脑海里重现，是潘明鹏最先伤害了小兰！这阵子你还有什么资格奢谈忠贞？

潘明鹏无可奈何地说：小兰，起来吧，为了潘婕，我不会

小兰一下子蹦子来，把潘明鹏抱紧，哭着说：潘哥，你怎样处置我都行，千万不能不要我，假如你不要我了，我就死给你看。

留守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溜走了，潘明鹏被小兰连拉带扯拖进屋子，发疯一般撕扯潘明鹏的衣服，潘明鹏已经没有了知觉。仿佛一根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