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6

杨倩的手机响了，是郎朗打过来的。郎朗在电话里告诉表姐，他们想在西安发展，苦于没有投资项目，问表姐能不能到西安来一趟，帮助他们出谋划策。

其实，倩倩特别想离开这里，柳家庄对于倩倩来说是一片伤心的土地，可是她离不开奶奶和爸爸，倩倩一走奶奶和爸爸的生活就无法自理。爸爸杨学武看出了女儿的心思，鼓励倩倩：孩子，你走吧，我和你奶不能老扯你的后退，家务活儿我能干，现在交通方便了，外边买菜啥的我就乘出租车。奶奶说：倩倩，我看出来了，潘亮这次是专门奔你来的，抓紧点，奶奶和你爸的心思全在你的身上，你走吧，奶奶死不了，还要等着抱重孙子哩。

二楼阳台上那两只鸽子又飞回来了，看样子它们把这里当作它们的家，不打算离开了。倩倩眼盯着那对鸽子夫妻看了许久，所有所思：它们原来的家在哪里？也许旧巢已经被风吹落，可是夫妻俩并不泄气，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正在鼓起勇气另筑新屋。潘亮已经不止一次地向倩倩求婚，可是倩倩却听出了潘亮哥哥心胸里边的杂音，那语调并不坚定，在潘亮哥哥面前倩倩感到有点自卑，毕竟知识层次不同，同情和爱情是两码事，这一点倩倩心里并不糊涂，倩倩不是不答应而是心有疑虑，总担心潘亮哥哥的求爱只是一种游戏。假的东西太多，真实便蒙上虚假的幻影，倩倩看潘亮哥哥的影子里总是罩着一层虚光，使她无法看清真实的潘亮。

潘亮从外边回来了，告诉杨伯伯单位来了电话，催他回单位上班，他打算即刻就走。爸爸朝倩倩使眼色，倩倩明白爸爸的意思，可她就是不愿意跟潘亮一起走，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倩倩这阵子总算弄明白了，她需要一个真实的潘亮，一个对她体贴入微的丈夫，一个能替她遮风挡雨的男人。爱是一种心心相印，是一种无私的奉献，绝对容不得半点虚伪！倩倩不需要潘亮陪她走一程，而是陪她走一生她需要时间考虑，这一次再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沿路的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从面前闪过，潘亮背着她的旅行包，跟倩倩一起，沿着柏油路，一直往前走，好像是一次生离死别，两人都默默无言，满肚子话无法说出。到县城了，潘亮停下来，双目凝视着倩倩，许久，终于开了口：倩倩，我知道你对我心存疑虑，这不要紧，我可以等。这一次，我是认真的。“爱”这个字眼我说不出口，只有喜欢才可以隽永，请允许我说，倩倩，我喜欢你，希望跟你在一起，携手走完人生路。

倩倩突然抱紧潘亮，在潘亮的脸上狠咬了一口：潘亮哥，这句话我等了你二十年，你知道不？

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潘亮跟倩倩共同回过头，看见爸爸杨学武从车上下来，穿一身洗得褪色的军装，背着倩倩的包裹，站在两个年轻人对面，语重心长地说：倩倩，我把你的行李带来了，你跟潘亮一起走吧，我跟你奶都老了，不要让我们拖住了你们的后腿。

高速路上汽车一辆接一辆地穿梭而过，杨学武无限感慨地说：四十年前我们当兵走时，这条公路还是石子路，一辆汽车驶过，后边拖着长长的黄尘，转瞬间我们将要迈进六十岁的门槛，真正感觉到了人生如梦这句话的内涵。孩子，你们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但愿你们到了我们这种年纪，回望自己的人生路时，不要留有遗憾。

潘亮看杨伯伯那谢顶的头上多了几道岁月添加的皱褶，心海如潮，他面朝杨伯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杨伯伯您放心吧，您既然把杨倩交给我，其他话儿贤侄说不出口，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对你做出保证：我们将相扶相帮，走完人生，绝不半路分道扬镳。

目送爸爸远去的身影，杨倩突然喊道：爸爸，您等一等！杨学武回过头，只见倩倩向小鸟一样飞来，在爸爸的额头上啄了一口。

车到站了，倩倩跟潘亮下了车，两人相对而立，倩倩说：我们就此分手吧，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潘亮不胜惋惜：那你不到我的屋子去坐坐？倩倩有点忧伤：来日方长，何必朝朝暮暮？夫人新逝，我过早地出现，对你印象不好。这阵子你什么都不要想，一心一意干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才是正理。

眼瞅着倩倩远去的身影，潘亮不胜惋惜，假如他跟倩倩从一开始就建立这种关系，相互间何必走这么多的弯路？人有时就这样，失去的弥足珍贵迷迷糊糊回到家，掏出钥匙开了门，眼前出现的一幕使他大惊失色，只见亡妻的遗像前烟雾缭绕，岳父岳母分坐女儿的遗像两边，在为女儿做着祈祷。

岳父岳母家里有这幢屋子的钥匙，他们想来这里很随意。潘亮内心暗自庆幸，幸亏没有带倩倩来到这里，看来任何事都疏忽不得。他走上前，叫了一句：爸爸妈妈。然后站立一边，静等着岳父岳母发落。

路教授的喉音有点沙哑，他指了指沙发，示意让潘亮坐下，未曾开口先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才说：潘亮，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无需紧张。我们过来，主要是怀念女儿，想到女儿住过的屋子转转。另外，我跟你妈商量了几天，感觉你再不娶媳妇也不现实，我们有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跟你将来的媳妇能经常来我们家转转说到这里岳母忍不住了，呜呜哭了起来。

潘亮赶忙向两位老人表白：爸爸妈妈您俩就放心吧，从今后我就是你们的亲儿子，你们有什么时尽管打电话，我随时都会来看望你们。爸爸说另外找对象的事，我目前还没有考虑。

大家都不说话了，空气凝固得有点窒息，潘亮突然想起来两位老人可能还没有吃饭，于是邀请两位老人：我想，你们可能还没有吃饭吧，咱们是不是一起到楼下餐馆吃点饭？

老两口站起来，岳父掏出他们结婚时岳父岳母为他们买的“宝马”车钥匙交给潘亮，告诉潘亮车子就在楼下的车库里停着，女儿死了他们要汽车无用，那辆车子就送给潘亮，然后上前搀扶着岳母，回头对潘亮说：我们回去了。只要你以后不要忘了我们就行。

潘亮送两位老人上了汽车，回到屋子躺在沙发上，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一下纷乱的心情，手机响了，传来了叶薇那熟悉的声音：潘亮，我到西安了，现在刚下了飞机，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