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23

那天晚上柳茹正在蒲团上打坐，一股阴风破窗而入，吹灭了案上的青灯。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心神不宁。猛然间整幢屋子亮如白昼，一颗流星划破夜空，沿西南方向坠落，恍惚中看见银髯老人驾鹤而来，耳际里传来了隆隆雷声。

摸索着重新燃亮青灯，看佛祖一脸愁容。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条信息：柳茹妹妹，我在声音好亲切，那声音来自山的腹腔，带着心的共鸣，为了这一声呼唤，柳茹苦等了四十年！还是在情犊初开的岁月，心的一隅便被一个人占领，少女的初恋带着某种青涩的甜蜜，一想起潘哥便心似脱兔，梨花吐蕊的时节，一曲浑厚的旋律飘荡在天空，吮吸着旋律的韵味，一丝妙曼甘甜的羞赧使脸颊变得通红

谁知道月下老乱点鸳鸯，把柳茹许配给了杨学武，日子里揉进了太多的心酸和无奈，让人在苦苦的等待中白了头，多少次跟机会擦肩而过，潘哥始终死守着男女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为的是信守那男人之间的承诺柳茹需要的不是兄妹间的关照，她需要实实在在的爱！凭感觉柳茹意识到了，这一声呼唤意味着隽永，从今往后、将来永远，他们都会切切实实地在一起厮守，再也不会分开

柳茹开始打点自己，去那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约会新郎。对镜梳妆时总也抹不去岁月镌刻在脸颊上的皱褶，这也没有什么，只要倾心相爱，日暮黄昏也风光无限。四十年苦心孤诣的等待，艰辛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初恋的情人在遥远的天际将她呼唤。

想想，该给倩倩有个交待。电话拨通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如果把实情告诉女儿，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极有可能这一次壮行就此夭折，因为倩倩不可能让妈妈一个人去冒险。手机那边传来了了女儿的声音：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柳茹突然有点哽咽：妈妈我想你了。倩倩释然：妈妈，我跟爸爸现在都在西安，您也来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已经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爸爸突然灵性了许多，回来吧妈妈，女儿想有一个完整的家柳茹犹豫了。女儿的哀求犹如丝丝细雨，点点滴滴滋润着妈妈的心，是呀，此去蓬山无多路，那玲珑剔透的宫殿里是否能觅回永恒的爱？青灯结芯了，爆出一声脆响，满屋子飘散着雪白的芦花，影影绰绰看见了银髯老人那鼓励的目光。混沌顿开，观音菩萨已经在蓬莱岛上为她摆开了盛宴

写封信吧，既然在这个世界上走了一遭，就要对这个世界有所交代。做女人真可怜，一辈子只希望得到男人的爱，那条淌血的河里积累了太多的感情，给点阳光就灿烂。这辈子总想淋漓尽致地做一回女人，经历了数不清的风刀霜剑。追求是一种奢望，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得到那一点少得可怜的温暖。孩子，妈妈的经验也许对你有用，爱有时就像天上划过的流星，只能留下瞬间的光明，要紧紧抓住稍纵即逝的机遇，为自己构建安身立命的屋这张信用卡里有妈妈一生的积蓄，密码是妈妈的生日。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在去灵山的路上，你潘叔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为妈妈修建了一幢新屋

信写好了，用什么办法发走？还是带子在身边吧，不要让女儿过早地发现妈妈的意图。动身前向大悲寺的总管告辞，就说她在寺庙里呆烦了，想到外边的名山大刹去云游。看得出总管那意味深长的笑，佛教圣地也充满了权力斗争。是该走了，远离这是非之地，去遥远的西天寻找那一方净土。无数仙鹤从林子里飞起，为菩萨送行，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仙乐，那么悲壮和雄厚。焚一炉紫香，遥祭仙逝的父母、兄弟和挚友，洒一腔热泪，滋润这养育了柳茹的母土，然后把根从土里拔起，义无反顾，踏上去灵山的路。

飞机在云里穿行，隔着炫窗向外看，无数仙鹤伴随着柳茹同行，天上真美，看见了桃花园里姹紫嫣红，南天门外的草坪上，一大群仙女翩翩起舞，仙曲悠悠，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在胸腔里回荡，一辆牛车拉着太阳在步履蹒跚地行走，七彩霓虹桥上，潘哥牵着马儿正在那里等候。

徜徉在喀什的街道上，看哪里都不陌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恍惚就在昨天，柳茹在这里跟潘哥擦肩而过。如若无缘，为什么此生心里总牵挂？如若有缘，为什么未曾见面就躲藏？叹人间多少相思情，难以说清。

有时，感情的堤坝一旦冲毁，也会变成滔滔洪流。现在而今时下，没有流言，没有顾虑，所有的障碍都已廓清，不必担心狼虫虎豹、荆棘纵横，灵山的路上鲜花铺就。把那封早已写好的家书投进邮箱，然后去美容店做了头发，换了一身艳红的嫁妆，看那太阳怀孕了，无数个太阳绽放出光芒，一大群仙鹤簇拥着柳茹，朝那灵山进发，山门洞开，一座玲珑剔透的新屋就在前方，柳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幻觉中潘哥双手托起她，走在虹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