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已成灰,冰云已碎梦成悲】
一、轻纱岁月
碧簪绿衫翠羽绘,红颜轻弹。点滴百灵声,朝霞轻载。恰有如此佳人,神仙赛。
青山远黛,蝶云彩、扑香双来。雾岚轻纱里,少女情态。却料海光还在,青山外。
清冷的雨,从天空冷冷地洒下,勾画出了一幕雨帘,天空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我孤身站在这山间庭院中,默然注视着这庭院的一切。
雨点落进泥土,静静渗下,我默然注视。
雨点在花瓣上,滑进花.芯,我默然注视。
雨点在叶片上,滴落尘埃,我默然注视。
天落雨,乌云聚,雨润土,土生万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法,不外如是。
我蹙着绣眉,这般想着,却彷佛觉得是少了些许的什么东西,却又不知所以,便又静默地伫立在这雨中,雨水打湿了我水蓝的轻纱,润湿了我的青丝,我恍惚未觉。
骤然间,天空突然便放了晴,乌云散去,不复有雨点落下。
我抬头,看见有七彩的光辉闪动在雨后初晴的天空。
我侧耳,听见有清脆的鸣叫跳跃在雨水洗过的枝桠。
赤足下的泥土,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吐出了一条淡绿的嫩芽。
然后我便看见了一个青白衫的少年,站立在不远处的小河边,身型修长,只能看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却又带了一股亘古不变的沧桑、默然。
“冰云,你知道了?”那青白色长衫的少年未曾转过身来,只是声色淡然地问了一句。
随着他话语的吐出,整个世间都彷佛被静寂所笼罩,万物都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乌云聚合,雨水倾盆,乌云散去,云开雨霁。
恍惚间,泥土中的绿芽渐渐长高,成了苗,成了树,开了花,结了果,落了叶,又渐渐枯萎老去,一截枯树干渐渐腐烂在了泥土里,种子从原来的位置吐出了一株绿芽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少年转过身来,朝着我微微一笑,不足弱冠的他,却有着一分出尘淡然的味道,身上那件青白色的长衫,彷佛从来不曾脏污过。
彷佛是七八年前,他递给我一本《太上丹经》时,同样的笑容。
我拢了拢雨水润湿的长发,弯下腰,指着那株绿芽,轻声道:“它,知道。”
近日来,我总是看见哥哥带着一个淡黄色衣装的女伴,在林间游玩。
每次靠近她的身边,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不作他念。
和那个少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年岁和我彷佛,唤作茴香香。
她的身上也总有一分香气,我也总爱和她在一起。
像我这般年纪的少女,总该要有那么一个玩伴的。
有的时候,我便按太上丹经里的法子,默运神魂,出了胎窍,四处飞翔游玩,一身水蓝色的轻衫,似乎和天空一样颜色。
下雨的那日,我恰好突破了鬼仙之境,香香的法力不如我,却总爱争强好胜,每次神魂飞行都慢我一分,我们俩在山林间穿梭,一追一躲,总有欢声笑语。
这样的日子,便过了三年。
我和香香也已经长成了少女模样,不复三年前的稚嫩青涩,有了几分妩媚。
我大抵是因为修炼太上丹经的缘故罢,总有一丝的洁然出尘,尘丝不染,妖娆便少了几分。
香香却已经有了迷倒众生的样儿,一颦一笑,总是那么的美丽动人,身边有香气缭绕。
这日,哥哥和香香的师傅,也就是那个总和哥哥在一起的少女,唤了我们两个前去。
三年,哥哥的样貌却没有多大改变,依旧青白色长衫,背负着双手,和那个少女并肩而立。
“冰云、香香,你们可愿出世?”
这是哥哥问我们的第一句话。
然后,他就挥剑斩向了身边的那个女子。
鲜血溅出,却不曾染红哥哥青白的长衫。
我看见,那个淡黄色衣衫的女子看向我们的眼中,涌上了一抹悲哀。
那天,散花楼多了一个青楼女子,大乾皇宫多了一个宫女。
青楼女子成了那年的花魁,嫁给了后来的武温侯洪玄机。那个宫女,成了太子妃,不久又成了王妃,为皇上生下一子。
二、道是无情
星碎长河八百里,见波纹不起,谁别离。伊人泪皱此间波,君不忆,花落双雨行。
几年罢红妆,凭栏有夜月,照白霜。一缕香玉京散,伤苦痛,多少寸柔肠。
这日,我端坐在铜镜前,描摹着红妆,房间外面,众人喧闹着,让花魁出来相见。
来到玉京已经两个月了,凭借着当年哥哥教会我的琴棋歌画,诗书文章,成为这散花楼的花魁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知香香那边,事情如何了。哥哥虽然叫我完成这件任务,却并非强迫。我是自愿出来的,我想知道,这叫天底下无数人倾倒的情字,到底为何物。
太上忘情,不是无情。
哥哥斩向了香香的师傅,为何她却没有一丝反抗呢?
她眼中最后的意味,又是什么呢?
我这般想着,却又记起了那个雨天,我所似懂非懂的东西。
莲步轻移,我走出了绣阁,像下望去。
第一眼,我便望到了那个男子,浑身的精气凝而不散,武功高绝,却又有一股书卷之气,并不是那只懂得杀人的莽夫。
他一身锦绣,背负双手,轻轻抬头仰望,正好接触到我望向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惊奇和欣赏,朝我一笑。
我抿起嘴角,也微微一笑,转身又回到了绣阁。
一年后,大禅寺的废墟前。
一片刀光从虚空中斩出,空中,那个青白色长衫的男子猝不及防,血水染红了衣衫。
他却恍然未觉,转身朝杨盘斩出了一剑,剑气如霜。杨盘之前早被大禅方丈的临死反扑所重伤,动弹不得,恐怕必死无疑。
我水蓝色轻纱舞动,一尊大钟、长塔浮现空中,被剑气撕碎,而剑气也终于到了尽头。
哥哥望了我一眼,长身远遁。
“你的哥哥已经重伤。冰云,你可后悔和我在一起?”那个男子背负着双手,站在我前方。
去年的锦绣衣装已经不复,他身着一个金黄的龙首头盔,全身鳞片涌起,双手变换成了龙爪,长长的指甲洞金穿铁一般锐利。
脑海中回想起那个青白色长衫的哥哥,身上染红长衫的血迹。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眼前的男子身上鳞片翻涌,长长的指甲缩回,转过身来,拥住了我。
“冰云,若我负你,你可会后悔?”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眼神望着大禅寺那最后的废墟,却没有一丝太上道对头破灭的欣喜感觉。
我又想起了那个雨天。
我挣开他的拥抱,弯下腰,指着血水浸湿的泥土里,被血所染红的一朵腊梅,轻声说:“它,知道。”
远处,一个人策马奔来,翻身下马。
“玄机兄,剿灭了大禅寺,可喜可贺啊。冰云弟妹,我定然作一副新画送于你们,你们伉俪可要百年好合啊,哈哈。”
三、平安喜乐
逝水不可追,一蓑烟雨朦胧泪。流年不转空余悲,断水。彩蝶双双扑香回。
心字已成灰,冰云已碎梦成悲。雨后初晴登塔行,太上。最是忘情梦难回。
那日从大禅寺一战归来后,我的修为是与日剧退了,易儿也已经有四岁哎,只希望我这个贱籍,不会给易儿带来太多的麻烦才好。
这日,我唤了易儿前来,一起出门去登宝月塔。雨后初晴,正是登塔的好时候。
我牵着易儿的手,到了楼顶,天风吹来,看着下面行人只有拳头大,身边的易儿一阵头晕目眩,似乎双腿发软。我握紧了他的手,易儿,娘亲怕是以后难以保护你了,这侯府人情冷暖似刀剑冰霜,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用最后还剩下的些许法力,将太上宇宙二经密封在他的身上,传了他慧剑斩杂念之法。
“易儿,要听你父亲大人的话,多读经典诗书,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我抬头,看见有七彩的光辉闪动在雨后初晴的天空。
我侧耳,听见有清脆的鸣叫跳跃在雨水洗过的枝桠。
我听见易儿的声音“易儿知道了,娘亲。”
我已经无法斩断了,因为我还有易儿这个牵挂啊。
易儿已经七岁了。
他总是爱问我的名字,我却不能告诉他。
我只希望,他能轻松生活在自由蔚蓝的天空之下。而不是卷入天下争斗,王朝纷争。
中秋赏月举行的宴会,济济一堂的时候,玄机和客人呤诗,我对和了一句,遭到正夫人的当众训斥,“举止轻佻,不守妇道,青楼习气不改。”
当晚,我的食膳里被人下了焚筋散,我是知道的。
玄机,他,也是知道的罢?或者,是他授意的罢?
这几日开始,我的全身筋骨内脏被撕裂一般的痛,气血也开始干枯,我知道我不久了。
我所担心的,也就只有一个。
这日,我挣扎着,来到玄机的书房,跪下,水蓝色的轻纱早已被汗液打湿。
“我只求,易儿平安喜乐。”
回来之后,我的心安许多,便只是卧床不起。床单也被我痛苦之时抓破了许多。
易儿跪坐在我床边,哭着问我,我却自顾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易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听父亲大人的话,知道了吗?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少女的时候。香香总是爱和我争这争那的她,怎么样了呢?
我抬头,彷佛看见有七彩的光辉闪动在雨后初晴的天空。
我侧耳,彷佛听见有清脆的鸣叫跳跃在雨水洗过的枝桠。
哥哥,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