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午时分,龙羿的身影终于自府城的方向漫步而来,很有兴致的与哲无书指点着路上的风景,而马富全,亦已照他的老习惯,隐身在了龙羿周围百米远近的暗处。
宁国府知府赖丙德与戈氏三兄弟远远便迎上去深深一躬,道:“臣赖丙德、戈慎言、戈慎行、戈慎谋恭请太子万安!殿下亲临鄙处,臣等深感惶恐,尚请殿下恕过未曾远迎之罪!”
龙羿看他们身后只有十来个人,料知他们在接到东宫驾贴后,没敢大肆张扬,心下很是满意,微微一笑,摆手道:“你等勿须紧张,是孤来的卤莽了,孤轻装简从,便服出行,连江南总督也蒙在鼓里,他们都不知晓,你们更用不着惊慌。”
他沉吟了下即道:“孤的来意,想必你们业已知道,苏老大人尚在山上吗?”
戈慎言连声应道:“在的,苏相自去年入冬后,一直住在此山上,很少下山出行。”
龙羿转首四周,颔首笑道:“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不错,苏老大人找的好地方啊!”
他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戈慎言倒已是满头大汗,他听说,这位年轻的太子爷很是心狠手辣,并且令人难以捉摸,只要有心,那青衫下的温和随时可化为锐不可挡的势力,自己万一若有言辞不当,那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龙羿的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淡淡道:“要不几位随孤一同上山?”
戈慎言连连摇头不已,苦笑道:“殿下还不知道,这位苏相脾性很是古怪,臣等亦来拜访过数次,均是不得其门而入,臣等今天还是不上去碰这个钉子的好!”
龙羿闻言正待举步,宁国府知府赖丙德凑上两步道:“殿下,山上不得行车,臣已经备好了软轿,为殿下代步。”
龙羿似笑非笑的道:“孤是军人出身,不爱坐轿,宁国府多费心了。”
他一挥袍袖,安步当车,缓缓上山。
布衣宰相苏梦晓,五十年来一直是百姓口中所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其人原是杭州寒门之后,少以神童之名誉满江南,本朝太祖称帝前,与之偶遇,深爱其才,令其伴驾多年,在开国诸役中屡建奇功,洪武九年,以其为上书房行走,赐金鱼袋,,这便是布衣宰相一说的由来,其实龙汉王朝连宰相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布衣宰相啊!
他正式的官衔应是同中书门下三品,意思即是和中书门下两省的宰相们共商国事,给予三品官员的待遇,算不得布衣。但在龙汉王朝官制里,这类头衔一概是在本官之外的加衔,上书房行走云云,更只算是个恩宠,苏梦晓于是成了龙汉王朝唯一一位没有本官职位的宰相,这大概就是布衣宰相传说的本源吧!
其人每多奇谈怪语,知识渊博,善于思考和创造,深为天下百姓所喜爱,众口相传之下,每每夸大,最后他尽成了鬼谷子、东方朔等类,如今虽已年过七旬,致仕已久,但在朝野上下,依然具有很高的声望,能让龙羿以太子之尊亲自登门拜访,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宛陵听雪”
龙羿朝着院门笑了笑,这间精致豪华的茅舍看来是戈家给苏梦晓盖的,倒是这四个字,对应着人和景,还别有一番风味。
他扬声道:“苏老,后生小子龙羿前来拜访!”
一个完全不似老人的清朗声音道:“贵客既然来了,还请进来就座。”
龙羿入得草堂,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巨大的星图,他定睛一看,大惊失色道:“银河系星图?”
那巨大的星系圆盘,那一道道具有典型特征的星系悬臂,不是银河系还是什么?
正欲上前肃客的苏梦晓也显得十分惊异,怔了怔方释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没想到太子殿下亦是来历不凡。”
龙羿立时惊醒,回过神来道:“苏相说什么?”
苏梦晓步履轻盈,面容红润,竟像是鹤发童颜一般,他闻言笑笑:“老夫是说,没想到太子殿下也认得这张星图。”
龙羿顺着他的话追问道:“苏老大人怎会有这张星图?”
苏梦晓神秘的一笑道:“是早年老夫的一位朋友所赠。”
此后任凭龙羿再如何追问,苏梦晓均是摇头,只说不知。
龙羿满腹狐疑,强捺住心头的那一丝悸动,不得不耐下性子来,与苏梦晓闲扯些风花雪月文人韵事。
一阵寒暄过后,龙羿便想步入正题,苏梦晓摇摇手道:“殿下不必多言,老夫知晓殿下的来意,官,老夫实在是不想做了,也不想再插手庙堂纠纷。”
龙羿心头一急,正待说话,苏梦晓却又话锋一转,古怪地笑笑道:“不过就凭殿下识得这张银河系星图,老夫随殿下走一遭就是了。”
布衣宰相苏梦晓的现身京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连白山隐亦持门生贴子前来拜访,苏梦晓虽然仅长他不到十岁,可在洪武九年布衣拜相的时候,白山隐还未踏入官场呢,到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是苏梦晓离开政事堂之时,白山隐也不过只是个区区中书舍人,这样的资历,在少年得志的苏梦晓面前,只够自称门生。
最后甚至连病中的重熙帝也被惊动了,以当今天子之尊,不由得也要对这位洪武老臣尊称一声:“苏老!”
重熙帝想让苏梦晓出任尚书令或领议政大臣这等尊荣之职,苏梦晓均坚辞不受,只云与太子有缘,担任东宫侍讲一职足矣。重熙帝拗他不过,只得允之,但要洪武年间的宰相,去担任一个仅有从四品官阶的东宫侍讲学士,委实太不像话,所以又另加了太子太傅、上书房大臣衔,算是一品闲散大员,临时承担教导太子的大任。
看到年过花甲的白山隐,居然在苏梦晓面前不得不执弟子礼,龙羿心中不由得笑开了花,现在他总算抢占到了制高点,就看自己怎么来行使这种优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