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朝夫子庙方向而去,走出不远,龙羿与白芳华便瞧见了一场免费演出。
一块空地,不大的舞台,后面扯着一副某某洗发水和某某化妆品的巨幅特写画广告,两边排开了整套锣鼓班子,更显气势。
舞台旁边另有一个小帐篷,时不时有三四个或者七八个演员从里面钻出来,他们个个能文能武,多才多艺,有的是本领,相声小品歌舞杂技无一不通,魔术戏曲笑话模仿秀无一不晓,真可谓,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最能激发场面的**的,就数能说会道的主持人了,天南海北,引人入胜,海阔天空,引人向往;那张嘴皮,不停地振动,开合之间总能语出惊人。
主持人上台,先来一段开场白,总是某某洗发水呀还是某某化妆品对父老乡亲的倾情奉献等话语,再就是来一段某某洗发水、化妆品的介绍,再客气两句,希望大家鼎力支持某某洗发水、化妆品,然后演出才算开始。第一个节目必然是情歌,亲呀爱呀那么肉麻地唱,还要做一些动作,那些动作,看得令龙羿与白芳华两人皱眉不已。
到主持人张嘴开讲,某某洗发水呀还是某某化妆品为答谢大家的支持,特来一个优惠酬宾,六折出售,机会难得云云时,龙羿终于忍不住了,一拉白芳华的小手道:“走了!”
白芳华回过神道:“没见过这么赚钱的,真是恶心!城管们都干什么去了?也不来管管!”
龙羿猛翻白眼,更是懒得置评。
城管们不消说,定是收受了好处,才容得这些人在此销售产品的。
转过了三条街,白芳华想起了什么似的,兴奋地道:“前面就是‘死人活打’,过去看看吧!”
“什么‘死人活打’?”碰上了新鲜名词,龙羿倒懵了,想弄清楚再说。
“噗嗤!”白芳华笑了,“死人活打吗?就是死人活打,那可是一大绝活,喏,看他正在那边撂地(露天卖艺)哩!”
龙羿也一笑,道:“看不出你也懂江湖行话!”随着她手指望去,不远处正围了不少人在表演,两人挽手并肩走了过去。
场中一条长凳倚着一副卖艺的道具,两个如真人大小的纸傀儡头,用竹竿支撑着,各配以旧长袍,四只衣袖内衬有能活动的竹筒作为上肢,互相搂肩抱腰着,一个傀儡有裤有靴,一个傀儡则无。
场子里站着一个约四十来岁的瘦长汉子,紧身打扮,一口地道的河南腔开场:“学徒我给各位爷散心解闷,伺候您这招半真半假、死人活打,呆会儿您瞧着,学徒我叫这两个家伙动起来,打起来,玩个猛虎下山、凤凰展翅,你来一拳,他来一腿,热闹好看,逗得爷儿们哈哈一笑万事如意,您就拿大把的角子(银元的辅币,相当于我们的一元、二元、五元)赏我,我这儿先谢谢您了!”
“论说这玩意是假的,爷台们赏碗饭吃才是真的,这叫人抬人无价宝,水抬人万丈高;无君子不养艺人,何况学徒我是个难民,从小黄河决堤把家乡给淹了,这么些年一直流浪在外,如今到这京城宝地,为的是一口饭,总望爷儿们照应着点,赏咱们一顿窝窝头。说了半天,得叫我这两个伙计动起来啦!”
“喂,我说伙计们呀,观众来得不少,都是给咱爷儿们捧场的,你就别闲着了,该起来干活了,打拳呀,踢腿呀!喂喂!不吭气,就是不动,这两小子也够懒的,喂!我说伙计,该干活了!”
他说时用手推着纸傀儡,晃荡晃荡,观众笑开,他就趁机插科:“瞧瞧,简直是两个死人恩!啊!啊!(侧耳听状)他俩说话了:(变嗓音道)咱肚子饿了,打不起来,嘿嘿,这俩小子是要各位爷们先赏他几个子儿,还卖力气,打上一场好看的,伺候爷们作乐,我知道爷儿们到这儿都是寻乐的,都揣着银子,都是仗义疏财的主,正等着我讨赏咧!学徒我就先谢谢您了,就从吉地上起,旺地上生,请爷们发赏,不叫空过。”
说着举起小竹筛挨个讨钱,口里不住“谢谢谢谢”
龙羿见他双目神光外露,脚步矫健沉稳,分明是位高手,心下倒有几分好感,抬手就是一块光洋,卖艺汉子忙躬身道:“谢谢爷!赏这么多呀!该多卖点力气,露两招好看的孝敬您。”
龙羿一笑道:“老板贵姓?”
卖艺汉子忙道:“不敢,免贵,鄙姓童,童乐丰!”
他望着眼前这位青衣公子,衣着虽普通,可那份神韵气质,使得他如同鹤立鸡群一般,非同寻常。
童乐丰又望了他一眼,这才走到别人面前讨钱,待钱凑足,童乐丰交代过几句过场,便迅速地钻进傀儡的长袍子下,以头及臀各顶一“人”,以手穿靴,以脚充另一“人”脚,吹起胡哨,运动全身,遍地腾挪,跳、扑、闪、跌,舞弄着两个“死人活打。”他一身极好的武功,身段灵活,招数奇诡,只见两个傀儡,紧紧相扑,真是:
兜心腿追魂夺魄,撩阴脚性命攸关,突地龙探爪压作铁板桥头颅倒挂,忽而托金梁据肩竖大顶双足悬空,双推磨滴溜溜车轮旋转,鹰抓兔哗喇喇无处逃生,真可以作假,假可以乱真,死的在打,活的藏形,你踢我还是我,我推你你不存,紧张激烈,胜负难分,上身摇摇晃晃似在败中求胜,下盘起起伏伏定欲反输为赢。
只看得观众称绝叫劲、助威,忘乎其形,甚至为代谋招数,着迷入神,兼之滑稽鹘突,怪拳怪脚人所不能,哪记得它是两个假人,直到一个脑袋被“对手”扭到胯裆下紧紧夹着,挣扎不出,只急得摇臀乱耸,双脚乱跳,另一个毫不放松,狮子搏象,用尽全力,如生死冤家一般。
紧要关头,突然一声怪啸,真脑袋从那高耸的屁股下冒出来:“哎哟,我的妈呀!可累死学徒我了,伙计们,该歇歇了,再打我可吃不消啦。”逗趣收场,人也站了出来,伸着手直抹汗,观众才从忘形着迷中醒了过来,欢声大笑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谢谢,谢谢!学徒我得同两个伙计去喝口茶,歇歇腿,赶明儿见。”
童乐丰四方打拱带哈腰谢场,观众还余兴未尽,舍不得走开。
龙羿也看得入了迷,待谢场之后,才记起从什么书上看过,这杂技称“乔相扑,”是古已有之的百戏之一,也就是舞弄假人摔跌、相扑,技艺高的艺人,能玩出许多相扑竞技的绝招,并掺入滑稽动作,极为紧张有趣,别开生面,此技似失传已久,不期今日得见,果然弄假如真,活灵活现,令人叹为观止。
白芳华见他看得出神,心下有些得意,故意问道:“感觉如何?”
龙羿笑着还没开口,便觉得不远处起了骚动。
一道黑影若无其事的越过外围警戒,突然暴起发难,鹰隼般朝龙羿立身处恶狠狠扑来。
便装侍卫们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抽出兵刃圈向刺客。
一名唤作孟子明的金枪班侍卫猛地挺身护在了龙羿身前。
龙羿冷静自如地旋足转身,将尚不知发生何事的白芳华一把揽在了怀中,喝声道:“富全何在?”
白芳华的娇靥被他紧紧压在了胸膛上,看着他镇定坚毅的脸庞,一时间目光竟变得茫然惘然,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