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和平之歌（二）

龙羿并没有带着金筑九一同去见阿敏，三百年来渤海女真一直紧紧依附着汉人欺压海西女真与黑水女真，作为海西部的王子，阿敏见到渤海部的领袖并不会产生多少好感，相反，那可能会把局面弄的更糟。

龙羿的身份让阿敏感到无比的震惊，他当然知道在汉人的国度里，太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可尽管如此，他依然用不驯的目光与紧闭的嘴唇来表达着他独特的欢迎方式。

仿佛没有看见阿敏眼中的不屈和怒火，龙羿开口便道：“阿敏，你父亲的汗号是什么？”

阿敏犹豫了一下，道：“墨尔根青忠诚汗。”

“你知道这个汗号的由来吗？”龙羿微笑着不紧不慢道。

阿敏终于知晓了龙羿的用意所在，顿时扭过头去闭嘴不语。

龙羿替他答道：“这是四十多年前大汉洪武先帝陛下亲口授予你祖父的汗号，可惜，如今墨尔根青忠诚汗的子孙们早已忘记了他们的祖父当年在洪武陛下面前发过的誓言。”

事关女真人的民族尊严，阿敏无法再保持沉默，道：“墨尔根青汗的子孙不会忘记祖先发过的任何一句誓言，除非草原上再也看不到雄鹰，大海里再也见不到鱼儿。”

龙羿再次微笑，缓缓道：“墨尔根青忠诚汗曾有过誓言，他的子孙们世世代代效忠于大汉帝国，效忠于洪武陛下的子孙，如今，墨尔根青忠诚汗的子孙们就是用后脑勺来表达自己的忠诚吗？”

阿敏沉默了半晌，终于单膝跪下，不情愿地道：“海西部阿敏叩见大汉太子殿下。”

龙羿抬手扶他起身，道：“你承认自己还是大汉子民，孤很高兴！既然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好谈的呢？”

阿敏气冲冲地道：“二十多年前，大批汉人到我们那里霸占土地，和渤海部的人联手欺负我们海西部，还说是我们不开化！”说到族人被欺压的问题，阿敏立时义愤填膺起来。

龙羿耐心地道：“你知道建文二年的黄河决堤吗？滔天大水，滚滚而下，从山东南部到淮河苏北，几成千里泽国，朝廷把这些家破人亡的难民安置到地广人稀的东北去，自然有朝廷的难处，既然同为大汉子民，难道海西部就见死不救吗？不要忘了，海西部从前遭遇雪灾，朝廷可是调集了大量粮食前往救援的！”

阿敏为之语塞，想了想道：“汉人把我们女真人的土地据为己为，还常常藐视我们，说我们野蛮落后，为什么不把这些人安置到渤海部的土地上去？”

龙羿啼笑皆非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根据忠诚汗的誓言，海西部的土地可都是属于帝国的，渤海女真与汉人杂居多年，两方的子民早已亲如一家，辽阳行省的土地终是有限的，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口，当然要向你们海西部和黑水部安置灾民了，两家的生活习俗不一样，应该互相礼让才是！”

阿敏不满道：“黑水部他们可不会这么想！”

龙羿不愿再纠缠历史问题，道：“现在帝国决定重新制定东北政策，难道海西部还想永远把战争继续下去吗？”

阿敏一怔，不敢置信地道：“帝国真的愿意休战吗？”

龙羿反问道：“你从东北一路南下，走过了多少地方，你觉得，帝国的国力比之你们海西部如何？”

阿敏回想到自己一路上所看到的庞大国土与繁华都市，惨然道：“帝国之强大，胜过海西万倍。”

龙羿接着道：“帝国从没有把女真各部当作自己的敌人，帝国真正的敌人在西北，大汉数百万大军枕戈待旦，为的是与呼兰人一决雌雄，孤也无须为这个来欺骗你们小小的海西部。”

阿敏为之点头，这些年来，汉军主要是为了保护关东的汉民村落而战斗，很少发动大规模的主力攻击，虽然说是战争，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只能说是局部有限战争呗。

龙羿趁胜追击，摊手道：“现在，帝国愿意休战，和平即将降临，帝**队将陆续撤出东北，贸易封锁很快就会消失，大量的粮食与日用品将会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般源源不断的流入关东，你们的女人，可以不再下地劳动，而你们的孩子，可以生活的更好，女真子民们从此将平安幸福的在东北大地上繁衍生息。”

阿敏不禁为这美好的前景而沉醉，眼里开始闪动着光亮，兴奋地道：“帝国需要我们海西部做些什么？”

龙羿淡淡道：“只要你们平等的看待关东的汉民就够了，今后一切汉民与女真各部的纠纷，都将由孤委派的女真事务大臣和两部汗王共同裁决，孤将派出巡回法庭，走过东北每一个村落，双方必须尊重彼此的生活习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拥有真正的和平！”

“和平！”阿敏不停地念叨着这个词，样子非常激动。

龙羿开始为此次交谈划上句号，笑道：“你应该尽快回去，和孤的女真事务大臣一道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你的父汗，顺便也转告你们的盟邦黑水部，让珍贵的和平降临到白山黑水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

厌烦了终日在大明宫无休止接见大臣的龙羿终于决定，将与宇文同、狄安平、林炳文三人的会面，安排在玄甲军北岗大营中，顺便检阅一下自己亲手创建的老部队，他与军营转眼已分开了四年，却不知自己能否还能找回昔日的感觉。

虽已开春，但在大江之滨的帝都金陵依然有些许寒意，龙羿却换上了崭新的戎装，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精神抖擞大步而行。

大校场便是玄甲军日常训练用的操演场，可足足容纳五万人的满员操练，在这里，龙羿曾用变化无穷的战斗方式征服了无数军方高层将领。但是今天没有那种大规模的战争演练，主要是展示一下师团级数千人规模的步兵正面对抗能力。

巨大的校场上，用石灰粉撒出各种线条，区分出演习区和观战区等等，玄甲军统领孙思正对这类事情视为军人的家常便饭，早已驾轻就熟，作为龙羿的生死之交与最信任的老部下，他心态也显得极其平和。

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龙羿似乎变的轻松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位远道而来的帝国大将，中指不停轻轻敲击着座位扶手，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悠闲的味道来。

安南三杰龙虎狗，位列三杰之首的宇文同，虽已年近五旬，但论起战功与资历，却是少壮派里的领衔人物。

龙羿对宇文同并不熟悉，但陈庆之说过，此人可堪大用，因此对他最为注目。

宇文同亦在细细观察着这位年轻的帝国未来主人，只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俊逸潇洒，谈吐挥洒自如，气质非同凡响。

宇文同也算是出镇一方的帝国大将，精于相人之术，而且很少看走眼过，可是见了这个年轻人，实难作一定评，因为龙羿的相格实在太特殊了，仁厚里藏着机变，平和中蕴有杀机，全身包裹伴随着源自于皇家的威严、军人的自信，这种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在他身上，却有着一般奇怪的和谐。

宇文同年少时乃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人过中年，仍是风度翩翩，光采照人，似乎天生一派儒将风范，如果你要这么看可就错了，宇文同其实和哲无书那种类型的书生军人差异甚大。

他年轻尚在军校时被称作“双青化龙”，所用兵器为长短双剑，一看就是酷爱短兵相接的主儿，如今身居高位，配剑只是将领的象征，无须他来亲自上阵肉搏了，但性格是不会反向变化的，在战场上，他比起凶名远著的郑元举、林炳文两人毫不逊色，用林炳文的话来说便是“扮猪吃老虎的不良中年”，正因为如此，熙朝老将陈庆之在龙羿面前极力推荐他担任南征主将。

有着“疯狗”之称的林炳文又是另一副形态，这个凶名曾与“丛林之虎”郑元举并驾齐驱的瘦小男子，精悍干练，满脸杀气，时刻提醒着你他的存在。

龙羿看着这两个气质恰好成为两个极端的南国名将，不觉失笑道：“两位将军都曾与郑元举共事，对他的看法如何？”

宇文同微微欠身道：“回殿下，郑元举此人嗜血成性，乃是当年安南都护府军中第一猛将，脾性阴冷，又极易暴躁，虽然还不能算是独挡一面的良将，却是个悍将，因为他超人的武技身手，当年也赢得了不少军人的敬畏，他能成为贯日军团的总统领，大半是岭南郑氏一族为其运作的结果”他忽然停住了话音，神色显得有些尴尬。

龙羿大笑，猛一挥手道：“但说无妨，孤的母亲虽然出身岭南郑家，和郑元举关系却是不大，豪门世家，为自家子弟谋取高位也不是新闻，孤不介意这个！”

宇文同沉吟道：“臣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只擅长于军事，不太擅长政治方面的事物！”

龙羿颔首道：“好！”转而注目林炳文道：“林将军，你来说说！”

林炳文憨笑不已，只道：“臣没什么好说的，一向就跟他尿不到一块去，那家伙，忒爱逞英雄，眼睛长到脑瓜顶上，他瞧不起臣老土，臣也瞧不起他老充大尾巴狼，当年他被调任回国，安南军民高兴的跟过大年似的！”

他的话粗鲁有趣，众人闻言为之大笑。

龙羿抬手指向他笑道：“果然是丘八本色，一张嘴那味道就噌噌往外跑啊！”

此时玄甲军两个步兵师团共计八千余人入场列队，连排长们入列开始最后一轮检视详查，凡有弹药不满装备不足的，立刻被一大脚丫子踢出阵来补足基数！

等得连排长们走出人群，站在了本队最前端时，孙思正便过来请龙羿亲自发令。

龙羿微微点头，对这次操演指挥使、玄甲军统领孙思正中将笑道：“可以开始了！”

孙思正领命，至高台前沿扬声喝道：“太子有令，本次‘北风1380’军演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