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方英雄连曾是开国功勋部队,因此享有独特的建制编号,不过,今天的杨十方百人连队,却只是一支刚刚完成集训的新兵队,又称菜鸟部队,因为即使连他们的长官元朗,也仅仅只上过一次漠北战场,他们只是紧张的按照陆军战时前哨条例来努力完成上司所交付的任务罢了。
元朗是杨十方连队的上尉连长,此刻他的心情说不上是兴奋还是紧张,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些还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菜鸟蛋/子一个不少的带回去。
他身旁的列兵曹高、米有凡两人腹中的兴奋却是推不倒止不住的往外窜,一个月前刚刚完成集训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当他们看着自己那一身崭新的军服和银白色胸章、军衔时,菜鸟们真的差点落下泪来,长达一年的新兵集训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正当他们为自己居然能够从教官魔掌中逃脱出来而庆幸不已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战争开始了。
杨十方连队的菜鸟们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连长目光中所透露出的沉重,相反,他们为自己居然能够赶上一场战争而欢呼不已,这年头,当兵的想遇上一次战争还真不他妈的容易,可当他们知晓太子殿下也赶来参加这场战争时,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米有凡更不会忘记第一次看见中军大营时间的震撼,那真是他妈的大啊,多达十万人的军营,只要稍不注意就会迷路,而像他们这样的前哨连队共有三十多个,一般会在距离大营五十里至一百里之间进行战场侦察,自赣州一路向南,这种任务变成了他们的主要职责,通常一出去就是七八天的时间。
曹高捺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长官,你说我们这次会遇上敌人吗?”
元朗皱眉道:“这就难说了,敌人也会有侦察部队,但愿我们不要遇上,但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都会给你们带来伤害。”他喝了口水又道:“一旦遇上了就会有伤亡,这种连队级别的战斗,除非是骑兵,否则失败的一方很少有活下来的人,我不想你们过早的就遇到这种事。”
“可如果遇上了怎么办呢?”这才是曹高最关心的问题。
“曹高,无论你是为什么来当兵的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必须在第一时间打倒敌人,确保自己的安全。”
元朗郑重的道:“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会连累到其他队友你也不想队友因为分心而丧命吧?有理想当然好,心地善良也没有错,可这是战场,你在战场上唯一的目的是活下去,你也不能奢望敌人会对你手软,一切的希望都在你自己手里。”
曹高低下头,好半天才回答道:“是的长官。”
“你们都记住了,遇上敌人要痛下杀手,就把他们当成训练场上的靶子。”元朗警告所有人:“不要去理会敌人的惨叫,也不要去看那些喷溅称呼来的东西,杀死他们,砍翻一切会动的敌人。”
“是。”
“大家休息吧,明天会很累的。”
休息了一夜,到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菜鸟们的紧张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心里期待着与敌人相遇。
虽然长官的话与十几年积累下来的人生目标产生了冲突,但用十几年时间累计的东西是很厚重的,大多数菜鸟在潜意识里还是愿意尊从后者的指引。
部下们的这些想法,元朗都看在眼里,但除了必要的命令之外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在十年前,他也曾经是一个新兵,他清楚新兵们在想些什么。
年轻士兵的热血一但沸腾起来,没什么东西能制止他们,而且那玩意已经澎湃了十来年。
“还是不要过早相遇的好啊。”元朗看看天边的朝阳,心里暗暗的叹息一声,他明白自己的几句话是不能与军宣部门的狂热宣传相提并论的。
命中注定的事,总要发生的。
第三天下午,杨十方连队来到一片绵延数十里的密林边缘,远处有几座不太高的山峰围成一个小小的峡谷,一条河流把密林一分为二,河的两岸、还有密林旁边,全是齐腰高的野草。这里的条件很适合军队驻扎,有必要去详细侦察一下。
正顺着密林慢慢前进,前面开路尖兵陶陶的耳朵猛的一扫,鼻子耸动几下,身体立即就伏下了,同时低声告戒元朗,“长官,有气味。”
“蹲下!”元朗立即打出手势警告后面的人,然后猫腰来到陶陶身边,“你确定?”
“是的长官。”陶陶点点头,“我保证。”
“有多少人?”
“距离好远,马的气味也不浓,不到十匹的样子。”与其他的菜鸟们相比,陶陶虽然也没上过战场,但他是专业斥候兵,对这些基本常识还是极有把握,他小声说,“但是没有马蹄声。”
“先警戒。”
元朗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把大家叫到身边。
“陶陶,你带上吴安国,先从树林中向前搜一段,直到确定敌人的数量和方位为止。”
元朗摊开地图,“但要记得一点,你们不能攻击。树林能隐藏你们的行踪,一进入草地你们俩就没命。”
“明白。”陶陶脱下身上多余的装备,带着吴安国进入树林。
看着俩人消失在视野里,元朗回过头来对其它人小声说:“这个时候遇到的敌人,也应该是个侦察连队。他们可能在休息,也有可能在干别的,但为了任务我们要干掉他们,不然的话我们就会倒霉。”
菜鸟们频频点头,在长官的指点下观察着地形,揣摩着敌人的布置。
不一会,陶陶和吴安国带着敌人的情报回来了,数量和位置大体和元朗所推断情况吻合,菜鸟们佩服得要死。
“你带三个人绕上山去,脚步要轻,山上一定会有一到两个暗哨,山腰位置要特别小心。上山顶干掉暗哨以后,发响箭为号,指引我们进攻。”
元朗对陶陶吩咐完,又对其它人说,“我们分成合围队形摸过去,杨亭虎少尉你带二十个人左边,油瓶军士长带二十个人右边,中间是我的。记住了,你们尽量抵近敌人,攻击气势要凶猛。”当他念到连队里唯一一位军士长尤平的名字时,嘴角边也不禁挂上了一丝微笑,他纯属有意为之,惹来菜鸟们一阵哄笑,成功的将紧张的战前气氛缓和下来。
“是的长官。”
“他们的位置密集,在外围应该还有两三个游动哨,先找出来干掉,”元朗比画着,“应该在这个位置,然后在三个方向上同时发起攻击——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匕首短刀和弓弩是最佳选择,千万不要用火枪,也不能让敌人使用火枪,明白了?”
“明白!”
“行动吧。”
大家分头行动起来,陶陶带着三个菜鸟,借着野草的掩护上了山。
才小心翼翼的摸上山腰,陶陶就看到山顶上面有亮光一闪,那是盔甲的反光。
陶陶蹲下,仔细辨认着,一个敌人的轮廓从背景上逐渐显露。
“为了胜利。”
陶陶以极低声说了一句,反手从箭袋里拿出一支长钉箭,还亲吻了箭身,“我必须拿起我的武器。”
长箭架上弓弦,陶陶清晰的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他嘴里继续说,“伟大的皇帝陛下保佑,我受您无上威仪的指引,以您的名义,战斗、杀敌!”
弓弦震动,发出一声细微的颤声,激射而出的羽箭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山顶的一棵小树下爆开一朵颜色鲜艳的血花。
“快!快!快!”
陶陶紧张的小声招呼着菜鸟向上冲。
树下,一个躯体正在地上猛烈的抽搐着,被长箭洞穿的肺部发不出一点有用的声音,血液顺着甲片向下流,染红了一大片草地。
“嚓!”的一声轻响,跟来的菜鸟用手中的长剑洞穿这个还在挣扎的身体。陶陶尽量不去看他的动作,把目光放到山下的营地,那有四五十来个郑军的士兵正在休息。
“下去帮忙。”
陶陶对菜鸟说了一声,一支响箭就跟着架上了弓弦,瞄准了一名正在山下走动的敌军。
“为了胜利,我愿意付出一切。”
响箭在空中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呼啸,一道血雾在山下草地上飞溅着。
“杀!”潜伏在敌人附近草丛里的元朗暴喝一声,带着人冲了上去。
一把常人难以挥动的双手大剑,又称简体版陌刀,足以将任何人一下劈成两半,搁在元朗手上却就像根筷子似的,舞起来虎虎生风,照面就把一个敌人给劈开了。
米有凡也哑着嗓子从另一边的野草里窜出,手里的长矛先在敌人的腰上开了个洞,再“呼”的一声掷了出去,救了旁边被三个敌人围攻的曹高一条小命,然后又抽出腰刀跟身边的敌人杀成一团。
那边的越无空对上一个比自己高一倍的敌人,正红着眼睛把长柄战斧当铁锤用,硬生生砸得高个敌人迈不开步,等敌人的盾牌一坏,越无空就大声吆喝着把战斧埋进高个敌人的前胸……
陶陶的羽箭发出震人心魄的低啸声,连续不断的划过长空飞来,精准的插到混战中的敌人身上。
吴安国的运气实在也不怎么样,他对上了一个小个子敌人,这个士兵应该是敌人中速度最快的一个。
两个人全是单手长剑,正绕着场子飞快的移动,杀得浑然忘我。他们的动作太快,别人想帮忙都搭不上手……
一直到两人的长剑绞在一起,小个子敌人用拳头打飞吴安国的头盔,吴安国用匕首捅了敌人的脖子,这场艰苦的战斗才算完结。
“打完了。”元朗的脸上红光满面,“都互相看看,有没有受伤。”
山脚下的菜鸟们摇摇头,先稍微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再打量了一下战场,看着那些红红白白的碎肉,大半以上的菜鸟开始狂吐……
山顶上的吴安国一屁股坐地上,大口着喘气,眼光不可抑制的看向身边的敌人。
他还在微微挣扎。
想了想,吴安国解下了他的头盔。
一张很干净的脸、一张跟自己差不多一样年轻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双眼的目光有点涣散的迹象,嘴角流着血沫……
吴安国的心一下紧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敌,本应该好好庆祝才对。
可是看着对方身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帝国制式盔甲和那张年轻的面孔,他的心里既不高兴也不兴奋。
收拾好战利品,他有些垂头丧气的下了山,看见底下战场的情景也吐了一次。
元朗长官没吐,他一一检查了所有的菜鸟,确认所有的人没因重伤而失去战斗力,然后招呼大家,“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各自带着各自的复杂心态,菜鸟们结束了这次侦察。
类似杨十方连队这样的情形在每个侦察连队都在发生着,不同的只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伤亡,不像杨十方连队这般幸运,拥有一个参加过实战的谨慎长官。
实实在在的流血牺牲终于让士兵们成为了真正的军人,他们知道,有作战经验的长官,可以令他们以最小的代价来取得胜利。
元朗毫不意外的获得了团部嘉奖,团部里的老战友神神秘秘地告诉他道:“你们连队是接触战中表现最好的一个,军部都来函询问具体作战情况,要你写一份对敌人战斗力观察报告上去,用作全军经验推广,看来你小子真是要发达了,记得一定要请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