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秀水,细雨,燕斜。
“哥哥、哥哥、哥哥”。布谷鸟三遍一叫,博罗县城外禾田的秧苗儿就嫩荫荫地应着,齐刷刷编成一片绿茸茸的毯子。
和风吹送,从远处黛色的山峁下荡起,像纤纤玉指一样在钢琴的琴键上滑过。由远及近,荡漾起一浪一浪的绿色的水波儿,又由近而远,拔动乐府样春心蠢动的叶片儿,水一般流向插柳的小河。一匹绿锦,就这样铺呈在博罗的四周。黑衣白肚的燕子,身着裁剪得体的礼服,上下翻飞,啄着田埂上的新泥。
田埂路蜿蜒的尽头是茶山,茶园一片连着一片,碧色接天。茶园边的樱桃和梅子快要熟了,欲红未红的样子惹人眼馋,而梅子樱桃挨着的竹园,笋子已经成了新竹了,恨不得马上就要千尺高哩。池塘里小荷尖尖,刚刚出水,如少女及笄时的沐浴,正是要亭亭玉立,成为出水芙蓉了,又像是谁家新妇头上插着的一枚碧玉簪。
山坡上的茶叶挂着露滴,嫩得让人舍不得采摘,浅黄绿的芽儿挺挺竖起,花一般静静地绽放。采茶的人儿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姑娘,水灵的像一朵带露的栀子。她们灵巧的手上下跳舞,灰喜雀一样活泼,邢文理看得不禁心痒难耐,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风中混合着各种原野里的香味,馥馥蜜蜜的是栀子花的沉郁,淡淡散散是水仙的清芬,而绵绵不绝自是未凋的梅子的心思,时有时无当是夏兰沁人心脾高洁的孤芳。桃花呀,李花呀,繁琐,茂密,热情,就是青青河边草的香气,足可令人陶醉。采茶姑娘们留下一路的香味,真个惹人神迷,让人心跳,邢文理终于忍不住道:“看着眼下这美人美景,果然有春天的味道啊!”
有知趣的部属军官就一把扯过博罗知县,指明今晚就要这些采茶姑娘为将军大人陪酒。
杭州将军邢文理是在两天前攻占博罗县城的,他于重熙二十年(西元1380)四月十四自梅州出师,历经十日奔袭三百多公里,终于在四月二十五日清晨如期赶到了博罗。
邢文理见部下们亦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便下令在城外休整,自己便一头扎进了温柔乡中,只愿长醉不长醒。
有几位将领感到了些许不安,道:“将军,我等是否该展开建制修筑阵地,封锁附近所有通道,以防不测。”
邢文理心里依旧在想着昨晚被自己开/苞的一对小美女,那里有心思理会这些,他大手一挥,道:“不急!北边正在主力决战,没有十天半个月哪会见分晓!这阵子弟兄们都辛苦了!让大家好好休息两天!你们也放松放松,尽情享用岭南父老们的热情款待吧!”
至二十七日夜半时分,郑元举部下最强悍的亲卫师团突然冲破杭州镇三道散兵线,强行向西疾行。
此时如大梦初醒的邢文理方知情势不妙,点齐随他一路西来的八大师团,对郑元举穷追不舍,谁料郑军亲卫师团中尽是郑元举亲手训练出的陷阵敢死之士,他们红袍铁甲,陌刀重剑,军阵齐整,杀气腾腾!
“呛——!”
一声金铁脆鸣,长剑出鞘!
郑元举虽说小腿受伤,不能骑马,但依然高举配剑,大吼道:“全军听令!冲过敌人这道最后防线,我们就能顺利回师广州!胜败就在此一战!杀——!”
“杀啊——!”
“杀啊——!”
邢文理立时心生怯意,问左右道:“这就是郑元举享誉南国的五千红袍剑士吗?”
故名思意,红袍剑士的武器就是重剑,其主要格斗技巧则为挺刺与削割。帝国兵家中的一派认为,骑兵间的相互对战,直剑相对弯刀具有更高的杀伤效率。两骑对冲,在马上的交错只有电闪雷鸣之一瞬,基本上就是一招制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弯刀劈砍的威力虽大,破坏力虽强,但身体摆动幅度大,出刀速度相对要慢,便于躲闪和用武器挡格。直剑则是捅刺,相对劈砍而言,出手速度更快,且很难躲开。剑刃刺入身体后,一击即使对手丧失战斗力。直剑的锋刃更锐利,虽劈砍不利,但削割却更为拿手。当然直剑格斗技术更为复杂,掌握需要更长时间的训练,而不像弯刀劈砍那样可以纯凭本能施展。不过一旦掌握了之后,虽然造型没有劈砍那么酷,却更加厉害和毒辣,能造成敌军更多的死亡。
这些郑元举手中的王牌可不是毫无作战经验的嫩犊子,他们中的很多战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甚至还跟随郑元举参加过暹罗之战,他们沉着应战,顽强阻击,虽付出惨痛代价,但也能给对手造成同样严重的伤害,如果他们的人数不是五千而是五万的话,与帝**的主力决战那可真是胜负难料!
杭州镇的菜鸟部队在郑军亲卫师团面前顿时显得不堪一击,虽然说是数倍于敌,在伤亡比例上却丝毫占不到便宜,若不是红袍剑士们无心恋战,一心只想突破封锁线赶回广州老巢,杭州镇绝不仅仅只是损失一个师团兵力这么简单就算完事。
目送着郑元举亲卫师团绝尘远去的背影,邢文理脸色发白,转而又脸色发青,右手配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此刻已是一片黯淡无光的霉黑色了。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杭州将军邢文理被帝国宪兵秘密逮捕,罪名:因沉迷酒色而玩忽职守、贻误军机,临阵怯战,指挥无方。博罗知县更是趁机火上浇油,控诉他在博罗县敲诈勒索、纵兵扰民云云。
幕僚总监查元尚忧心匆匆地找到龙羿,道:“殿下,邢文理一案因其职务过高,军事法庭恳请由殿下亲自裁决。此外,邢文理提出想见殿下您一面。”
龙羿脸上淡淡的,说出的话语却令查元尚不寒而栗,只听他道:“邢文理现在不是什么帝国上将,他就是一名普通的犯人!孤不想见他,传令下去,砍下他的脑袋,传首各军各师团,让大家伙也都瞧瞧,上将的脑袋砍下来是个什么样儿!”
查元尚当时就觉得背上汗湿重衣,凉得叫人难受,也不敢多言一字,便应声退下。
龙羿抬目西眺遥望着广州方向,吐出一口长气,眯起眼角喃喃道:“霍青铜!林炳文!现在就看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