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暮春,广州的气候却已经开始出现夏天的味道了。
龙羿在密切关注帝都局势的同时,也在广东大力肃清郑氏余党,原先作为一个百年世家的岭南郑氏家族,除孝端皇后(龙羿生母)出身的那一支外,几乎都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
至于前广东总督何就,龙羿令人意外的抬手放过,仅给了个革职留任的处分,就算完事,让大批惦记着这一要职的家伙跌碎一地眼镜。
面对满脸疑惑的何就,龙羿亲切地笑道:“何大人请坐,细论起来,孤还应该叫你一声舅舅呢!”
因为龙羿的祖母何太后正是何就的姑母,所以这么说也没错。
何就脸上挂着几分不安几分惶然道:“不敢,殿下乃是储君,臣如何担当的起!”
在短短半个多月里,他经历了自总督府到监狱又再次回到总督府的梦幻旅程。当何就三天前获悉龙羿没有追究他谋逆叛国之罪,反而仍然留任他为广东总督的时候,顿时呆若木鸡,这还是当年一手平定槿花之乱,在帝都人人谈之色变的辣手老四吗!
龙羿又道:“此次帝国南征,严格的说来,就是对岭南门阀政治的一次大力打击,两广凡是本省出生的官员,几乎十之**为世家子弟,为帝国长久之计,此风绝不可长!”
他说着注目于何就,亲热地道:“舅舅是朝廷下派的封疆大吏,在这一事件上,应该与朝廷的立场一致才对!”
何就茫然道:“殿下说的是!”
龙羿接道:“郑元举出身门阀,生性暴虐,庇护族人,垄断市场,在广东搞劫贫济富那一套,倒行逆施多年,苦吾民久矣!舅舅来广东已非一日,对这些事情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殿下说的是!”
何就满脸苦涩,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龙羿满意地一笑,再道:“广州即将解除军管(战时军事管制),大军也将即日班师回朝,舅舅应该时刻以百姓为念,推行朝廷新政,专心广东政务,切莫再分心于京城琐事!广东的繁荣与否,关系着千万岭南黎庶居家生活,不可大意了!”
“是,殿下准备回京了吗?”
“不错,孤身为监国,不能久离中枢,不过孤已代表朝廷,委任孙思正将军为贯日军团新任总统领,今后你要在公事上多多配合他才是!”
何就心底嘀咕道:“谁不知道姓孙的,是你家中头号亲信,任命他镇守广东,多半和郑元举一样,俨然又是一位太上总督了!”
他开口问道:“殿下,不知原广东布政使劳安禄……”
龙羿淡淡道:“此人一贯勾结郑元举,为虎作伥,搜刮地方,意图叛国,三日前已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当场处决,孤已为此通报帝都,相信中书省很快就会派出新的人选南下就任的!”
何就忖道:“中书省?这么说新任布政使很可能就是白山隐系的人马了,这算什么?相党、叔党与太子三党联合执政的广东示范版吗?”
当何就离开太子行辕之时,他来时的疑惑不仅没有被打消,反倒更为加深了。
像是一枚石子丢进了池塘里,龙羿的举动在帝都引起了阵阵涟漪。
白山隐拿着龙羿命他票拟新任广东布政使的朱批,面上不禁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陪侍在侧的中书检正文字柳智中近前笑道:“相爷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白山隐将朱批笑而递过,道:“你来说说看?太子是有何用意?”
柳智中讶然道:“太子居然向六王爷示好?”
白山隐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仅此而已吗!”
柳智中皱起眉头,道:“太子是在学习皇上的制衡之道!”他一念掠过,又道:“不知道六王爷是否会接受?”
白山隐呵呵笑道:“看来你不了解六王,也不了解当今太子的为人啊!”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六王心高气傲,又怎会甘心向侄儿称臣!太子可不是陛下,陛下能容得下六王,太子就未必能容得了!不是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六王其实也就是陛下一位特殊的臣子罢了!”
白山隐转而又是一笑,道:“倒是太子此着,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昔日的毛头小子,如今果是长进了!陛下此刻看着这份报告,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吧!”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道:“智中,你替我约见一次白水潭的陆甘,我很想和他谈谈!”
陆甘,乃白水潭学院著名教授,祖上是为石越时代白水潭十三子之一的陆少杰,一向支持自由政治与宪政思想,鼓吹复辟责任内阁制度,也是当今天下宪政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柳智中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声,心中却有些惊讶,一个帝制宰相,与一个自由政治学者,会有什么好谈的呢!
此时的上高王府,亦是笼罩在一片疑云之中。
丁唯不解道:“千岁,这算怎么回事?广东方面郑元举一系的人全数被清洗,而我们这边的人自何就以下很少受到牵连,只有几个民愤实在太大的家伙被太子处决了!这算是对我们释放善意吗?”
上高王龙扬径自拉过一个软枕垫在背后,只是闭眸不语。
中书侍郎叶无青分析道:“往日两党相争,若有一党处于下风,陛下往往会伸手偏护来加以平衡。太子此举是否是觉得白龙联盟维持得已经够久了,有意回到陛下的制衡策略上来。”
丁唯笑道:“如果是这样,那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叶无青搓搓手道:“不仅是这样,在清除了地方门阀后,太子似乎还有意在广东示范三党并存之道。”
丁唯颔首道:“叶大人所说的,正是我想说的,三党并存,比起两党制衡更为复杂,如果真能彼此共存的话,那就用不着走那最后一步了!”
上高王龙扬断然开口道:“不!你们错了!”他紧盯着两人,一字一顿道:“我宁愿相信陛下,也不会信任老四所谓的善意!”
“太子深得我心,深得我心!”
正如白山隐所猜测的那样,重熙帝对太子的成熟与宽厚感到无比欣慰,他笑叹道:“羿儿比起当年,果然进益了!朕如今就是立时去了,也是无憾!”
曹吉祥忙道:“殿下以前年幼,性情难免偏颇,如今已长大成人,又在民间海外历练多年,比之当年,那可是老练多了!”
重熙帝旋又难过起来,道:“可惜皇后看不到啊!孝端,你的羿儿不仅军务娴熟,大军出征取得完胜,处理政事更是日见稳重,你今天纵是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