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一阵风由北向南掠过京城,带来丝丝水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午夜的京城一片寂静。
这是一种逼迫人、挤压人、折磨人的寂静!
这是一种谁都想打破却谁都害怕去打破的寂静!
这虚假的寂静成了一个可怕的具有极大威慑力的火药桶。
一旦这个火药桶被点燃,帝都便将面临一场浩劫。
上高王龙扬扫视台下诸军将,心中很是明白,自己这一步只要踏出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兵行险着也罢,孤注一掷也罢,既然决定动手,结局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作个太平王爷非自己所愿,只能如此!
上高王龙扬大喝一声,道:“拿酒来!”
他高高举起酒盏,厉声道:“皇上卧病不起,太子出征在外,奸相蒙蔽圣听,把持朝政,结党窃国,不臣之心,路人皆知!本王身为宗室,在此国家危难之际,自当挺身而出,清君侧,除奸党!请诸君今日且将性命交付于本王,为帝国开万世之太平!”
他仰首一饮而尽,甩手便狠狠将酒盏摔落,
众将校齐声道:“清君侧,除奸党!我等誓死追随千岁!”
范文同“锵锒”一声拔出配剑,杀气腾腾地道:“我等身为军人,当为国家,不计生死!你等点齐兵马,各率部属,随我杀进内城去!”
“是!”数十只大碗立时摔碎在地。
小郎姓张,十七正年少,比起许许多多的同龄人来,他少了几分顽皮、几分叛逆,多了几分文静、憨厚和腼腆。
小郎家中原本是世代耕种于黄山脚下的农户,家境还不算太贫困,父亲也曾读过几年书,却连府学也没考上,整日里还自嘲是半耕半读,可谓是“耕读世家”,母亲张吴氏,可不想让儿子呆在山里受苦,和丈夫商议过后,就找上了小郎那位很有本事的堂伯父。
小郎自打记事起,这位堂伯父每年总要来看望父母一次,他知道这位堂伯父是和父亲一起玩泥巴长大,感情是极好的。
堂伯父名叫张景惠,可父母只叫他“大柱哥”,个头很大,说话声音也大,白白的大馒头一口就可以咬下大半个,小郎小时候对这个可印象非常深刻,不过最叫小郎羡慕和惊讶的,还是这位阿伯随随便便就可以一掌把锡酒壶捏个稀把烂。
每年阿伯来的时候,总要提到京城里的一位叶老爷,据说这位叶老爷曾是状元公,在御街上夸过官的,如今更是了不得,入了中书省,常常和帝国宰相们一起商议国家大事,和天上的文曲星也差不离。
小郎幼小的心灵中,对这位叶老爷很是神往,小郎的母亲也曾想叫这位堂兄把小郎的三位姐姐介绍进叶府做事,可他只是摇头,说那里的使唤丫头均是读过小学堂的,城里的女娃都挤不进去,哪里会要苯手苯脚的乡下姑娘。
小郎母亲当时就泄了气,过了两年,小郎的三个姐姐都出嫁了,小郎也渐渐长大,小郎的母亲又和丈夫说起这事,等堂兄来探亲,就千方百计哀求他,张景惠躲避不过,叹口气道:“其实你们让小郎去技术学校学门手艺挺好!自家娃娃,我还会不拉扯吗!就怕进了叶府挣到个差事,又被伶俐人拣到错处又撵了出来!”
小郎父母又央求了几句,张景惠笑道:“好啦好啦!就让小郎跟我去试试,幸好他还算勤快,又认得字,不然我还真不敢往叶府里带!要知道叶老爷可是高官显宦之家,只要一进那个龙门,这辈子吃喝就不用愁啦!我混了三十年,也就熬了个领班,小郎只要肯用心,说不定造化比我还大呢!”
张小郎就这样来到了叶府,先受训了三个月,俗称学规矩!顺利通过了试用关,还被管事的称许为“心地忠厚,勤奋好学,”张景惠觉着小堂侄还不赖,老脸上大是有光,就给他起了个大号,叫张云亭。
这一天,伯父张景惠把他叫到里屋,神色有些凝重,他悄悄告诉小郎,叶老爷叫他们送点东西去雨花台静园,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过后都要忘记,不然就会有大祸临头……
第二天东方未白,他们便起身漱洗,匆匆吃过早点就出发了。
刚来到静园主楼之前,两人便吓了一跳,不知何时那楼前就冒出一位穿灰色长袍的年轻人来,身材瘦削,眼眸却异常的明亮,见着两人便快步迎上,张景惠上前喃喃道:“这位爷……”
那人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摆手道:“你们请随我来!”
穿过几道楼阁庭院,灰衣人在一座院落前停下脚步道:“指挥使大人就在里面,你们把东西呈上去就是了!”
缇骑卫指挥使陈中泰满面祥和的笑容,偶尔他那双三角眼中暴射出精光,你才知道这个人是很可怕的,小郎被他稍稍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像被冬天的寒风刮了一夜似的,脸上隐隐作痛。
伸手接过一枚被火漆封住的蜡丸,陈中泰微微一笑,见小郎脸型甚似张景惠,便开口问道:“老张,这是你儿子么?”
张景惠忙道:“回大人,他是我那堂兄的儿子!小孩子毕竟腿脚利索些,我把他带上,也是为防不测!”
陈中泰颔首道:“很好!小心无大错!”
张景惠陪笑道:“多谢大人夸奖!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们这就告退了!”
陈中泰“唔”了一声,道:“你们回去转告叶侍郎,他的东西我会立刻转呈陛下御览,请他放心便是!”
“小的会一字不落的转告老爷!”
张景惠和小郎永远不会想到,他们今日送去的神秘蜡丸将会对京城局势造成怎样的冲击!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幸福!
直到三十多年后,当小郎有幸成为缇骑卫档案司副司长的那一天,他呆呆看着属于自己的档案袋才知道,在那个平凡的日子里,自己竟然曾与历史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