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国之不宁（六）

王师凯旋，本该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却又偏偏正好碰上国之大丧，龙羿自然下诏一切从简。

纵是如此，帝国政府自白山隐以下文武百官，依然按惯例出京十里行郊迎之礼。

“啊？那是什么？”甚少大惊小怪的哲无书忍不住发出低呼之声。

龙羿与查元尚、宇文同、赵充国，以及所有近卫军团将领，都被眼前之情景惊呆了。

数以万计的人，几乎整整有二十万官员军民，拥簇在金陵城的南门之外，绵延数里，翘首望着龙羿一行的到来。

虽然早已被告知将由百官郊迎，眼前的这一幕仍然是龙羿从未想像过的壮观场面，因正为大行皇帝服丧的关系，所有军民皆身着白色孝服，远远望去，便像那冬日里的皑皑大雪一般，白的惊心，亮的刺眼。

当龙羿来到朝廷大员不足百米处时，中书令白山隐、侍中令风怀义两位正牌宰相率先拜服在地，行下三跪九叩大礼道：“臣等恭贺吾皇凯旋归来！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十万军民百姓随后拜倒，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似潮水一样，逐渐向远方奔腾而去。

龙羿身后的查元尚等一干将领被这一**万岁声冲击的再也安坐不住，纷纷滚下马来，埋首跪服在一旁。

不过片刻，这广阔天地间竟再也没有第二个站着的人了，只有龙羿，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自己已经是这个帝国的皇帝了么？龙羿神色似乎有点恍惚。

他缓缓地走着，一边努力回忆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称之为父亲的人，结果却发现在除去繁琐礼仪和在公众场合下的会面后，父子之间的单独谈话竟是少得可怜。

作为父子，他们很少交谈：作为君臣，他们的政治理念也从来没有一致过。

也许是向来对这个世界怀有戒心的缘故，他竟然不曾产生过丝毫去理解这位以仁慈著称之君主的念头。

龙羿在心底暗叹了一口气，依序扶起白、风二人道：“相公们此等大礼，孤如何受得起？”

白山隐洒出两滴老泪道：“先皇陛下已弃国家臣民而去，太子殿下为国之储君，自应禀承先皇遗志，继承大统，恩加四海，德被天下！”

龙羿作了个深呼吸道：“大行皇帝灵寝奉安于何处？”

侍中令风怀义低声道：“先皇灵柩供奉于奉先殿内！殿内现已遍堆自冰窖中取出的百年寒冰，待钦天监选定吉日后，即行下葬！”

龙羿颔首道：“如此孤当在奉先殿外为大行皇帝守夜！”

本来重熙帝三七之期已过，用不着皇室日日守夜，但帝崩之时龙羿出征在外，如今方赶回京城，身为皇子，这守夜之礼自是免不得的。

白山隐轻咳一声道：“陛下已为帝国至尊，这自称甚是不妥！请陛下改之！”

龙羿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道：“朕不在京城多日，国务日渐生疏，明日请相公们为朕讲讲数月来的朝局变化，特别是上高王谋逆之夜的详细经过，朕想知道详情！”

行过叩灵礼，龙羿也顾不得旅途劳累，走马灯似的连连召见众大臣。

问过宰相参政们，龙羿一眼又瞧见新任门下侍郎、参知政事叶无青，语中带了几分讥讽问道：“国家连遭大变，叶卿倒愈发福态了？”

叶无青居然不紧不慢，平静地道：“国家幸与不幸，当问君王！臣只知道尽忠职守，他事非臣所能知！”

龙羿淡淡道：“党附六王（即上高王）为虎作伥也是尽忠职守吗？”

叶无青忙应道：“臣那是奉先皇圣诏，不得已而为之！”

龙羿哼声道：“可有圣旨为凭？”

叶无青终于额上渗出几滴汗来，重熙帝派他去上高王身边卧底，焉有还发给一张间谍证书的道理！看来新皇多半是要借机铲除他了！

他战战兢兢的拜倒在地道：“臣奉的是先皇口谕！而且先皇已赦免了臣的附逆之罪！”

龙羿也放松了语气，道：“叶卿虽曾附逆多年，总还是有功于国家的，如今既然做了参政，就好生去作呗！今日之朝廷，已非昨日之朝廷，你勿要再惹动众怒，否则弹劾奏章如今天一般日日不断，朕可要两罪并罚！”他停了一下又道：“门下省的风相公在朝多年，风骨清议是极好的，你该向他多多请教才是！”

叶无青虽说在上高王一案中确实问心无愧，可他党附龙扬多年，得罪的相党人士那可海了去了！饶是重熙帝临终前给他升了官，可这一个月来天天遭受弹劾的日子也实在是不好受，听着龙羿的话语，他眼睛一亮，连声道：“风相公刚正不阿，正是臣等之楷模！”

次日龙羿又召白山隐进宫，见他只是唠叨些尊何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太子妃白芳华为皇后的废话，终于不耐烦了，直言问道：“当今西北局势如何？”

见无法蒙混过关，白山隐终于脸带忧色地道：“回陛下！朝廷已经失去陕甘两省的消息了！”

龙羿盯着白山隐问道：“怎么回事？”

白山隐垂头道：“两日前老臣还与大本营何总统领联名致电长安将军雷柯，命他务必加强防范，小心戒备！不知为何，自昨日起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你怎么看？”

“老臣认为，赫连威反意已现，只差军情厅那边的确认了！”

龙羿“呼”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那还等什么？立刻停止对西北的一切军饷粮草物资等军需供给！下令汴梁将军率部开赴洛阳警戒！命北府军团集结于淮北，玄武军团集结于北平，两大军团均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京城内的宿卫军团、近卫军团取消各师团轮流北上戍边任务，就地休整，补齐军备！任命金陵将军赵充国为长虹军团总统领，晋一级上将衔，即刻入川上任！”

他竟然眼眨都不眨，一口气下达了五条命令！

白山隐目瞪口呆地道：“陛下，西北军将虽多，可一无军饷，二无军需补给，纵是叛乱，又能如何！叛乱未起便这般大举战备动员，传扬出去，未免会引起天下不安！”

龙羿看都不看他道：“你不是军人，不知北方边军之强悍！西北若反，以赫连威之谋算、彭拓之韬略，中原腹地之军万不是对手，北府、玄武两大军团若战之而不能胜，朕便得准备御驾亲征，铲灭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