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周宝胜,业已陷入了一片绝望中。
所有的师团都在向他求援,声称自己正遭受到数量庞大之敌军攻击,可他如今什么也不能做。
明明一片大好的形势,怎么会急转日下,变作今天这般恶劣呢?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中计了!
他没有想到,叛军主将会这样无耻,居然使出诈死此等下流招数来!
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贪功所致。
到了眼下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索性就咬牙拼一拼,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北返太原的路已被封死,南面交城方向应该是敌军的主力所在,这一点他还是能从南下部队送来的报告中作出判断,那么,留给他的路就只剩下东边那一条了!
为了活命,必须立刻掉头东进,甩开敌人,投向守卫娘子关的玄武军团怀抱。
但这样做,势必要牺牲正在交城三座崖遭受敌人围攻的第五师团,第五师团的许朝辉,可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啊!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周宝胜咬紧牙关,力图收拢全军,向寿阳(太原东边的一个小县)方向突围。
而此时的三座崖,战斗仍在继续。
虽然知道希望很是渺茫,可许朝辉还是梦想着能够出现奇迹。
倪九悠悠醒转,已见太阳升起在头顶。
这已经是遭遇伏击后的第二天了,也不知道能否看得到第三天的太阳。
他奋力撑起身子,睁大了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满天飞舞的血腥点点,在无规则的晃动。
他使劲擦了擦眼睛。
眼睛观看得见了,袖子上沾满了鲜血,脸上、身上,都是凝结成块的血迹。
又有血流下,遮住了眼睛。
才觉得,额头上剧痛。
又擦净眼上的血,撕开一个急救包裹住了额上的伤口。
朝前一看,又闭上了眼。
这交城附近满地都是密林,而被叛军当作打伏击的好去处。
放眼一望,那些原半随处可见的灌木丛,荆棘,几乎都被尸体压平了。
战斗双方士兵的尸体,压在稍粗些的枝杈上,还在微微颤动。
尸体下的土地,被炮弹炸出的石块、石缝上,都凝着血,或渗着血,活正在流着血。
尸体间的一股股硝烟,刚刚被血浇灭。
尸体各种形状都有。
最多的就是扭打在一起而最后同归于尽的士兵们。
生死搏斗的场面凝固了,但仍保持着精心动魄的战斗姿态。
倪九所在的排里已没有几个活着的战友。
但他们的菜鸟排长沈理却还活得好好的。
这让倪九大叹这小子命真大啊!
凡是活着的战友,没有一个不是血染身躯。
四处炮弹、霹雳弹、火枪仍在乱响。
整个山谷像一片火网又像一片火海。
火网火海里到处都是拼杀的人和被杀死的人。
山谷里到处是血。
树上溅着血。
草上沾着血。
石上流着血。
坑坑洼洼里积着血。
水塘里漂浮着一丝丝,一圈圈的血。
满眼都是惨不忍睹的红――
血红与火红。
纵然是经历过数次大战的老兵,倪九依然被这惨烈的场景所震撼,沈理那小菜排,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提都不用提,一定是被吓坏了。
许朝辉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即将全军覆没的事实,他痛苦地下令道:“我部奋战一日有余,伤亡惨重,已完全失去战斗力,现在我宣布,我部接受敌军的最后通牒,即刻缴械投降!”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城防军向东挺进的路上,周宝胜断然甩掉陷入战场不能撤退的第五师团,狼狈东逃。
在他的命令下,掩护大部队撤退的断后部队,打的简直是死仗。
又是一位老兵。
帝国太原城防军的老兵。
这位老兵脸上也有灰黑色的老人斑,头上也有雪白的疏发。
不同的是,他的腿明显短了一截,无力地拖着。
这是一位最后撤出战场的掩护部队的士兵。
死里逃生。
老兵叙述着,满脸灰黑的老人斑在抑止不住的颤抖。
那条明显短一截的伤腿,也在抑止不住的颤抖。
老兵的眼里,没有泪。
只有火。
血红的火。
――大部队刚刚撤出晋源县城,黑压压如蚂蚁般的白虎军团八个师团就围上来了。
冲在前面的,几乎全是肩扛尉官军衔的年青军官。
紧随在军官后的才是士兵。
我们团守在官道正面一座平地拔起的孤峰上。
孤峰,正好把山后的官道挡住。
官道上,我城防军主力正在撤退,还有不少部队正节节抵抗,从晋源附近冲出,沿着孤峰后的两侧,向着东北方向的寿阳县撤退。
孤峰,是我军最后一处阵地。只有守住孤峰,大部队才能安全撤出,否则,很可能难逃全军覆亡的命运……
与这位老兵的叙述相映证的是当时《长安报社》随军记者的一篇军息报道。
――此时约莫午后一时的光景,我们已追上正狼狈东窜的敌军,在官道正面,突有一峰突起,遮挡住了后面的一切。
情况证明,此山有敌军重兵把守。判断敌军固守此山的意义是想拖住我军,掩护敌军主力撤退。
当时我前进弟兄,已抵达此山口不及三百米附近,于是乘战胜余威,不待炮兵掩护,就往上冲。
无数个弟兄倒了下去,又有后面的部队如蜂上涌,此山守军不久便在我军强大的攻势下停止了射击。
于是全山入我掌握,敌人遗尸近千具,而余数十众,皆被我军俘虏…
敌军在晋源县的最后一个立足点,终于在我弟兄勇猛冲击下丧失,登山展望,敌军溃逃的情形,一览无余……
相较于戴英明在棋盘上的自娱自乐,赫连蛮就没有那么悠闲了,他猛地一推棋盘,没好气地道:“这下的什么鸟棋?不下了,没意思!早知道我就该下部队到最前线去!”
戴英明一笑道:“蛮帅,如今你可是一军主帅,再不可亲临一线,否则万一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全军举哀!”
赫连蛮恨恨道:“我最烦的就是等待!也不知道前线究竟打得怎么样了?”
戴英明悠然道:“三座崖之战已经结束,那边现在也该收网了!蛮帅你就等着前方捷报吧!”
他啪地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心满意足地喝道:“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