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
任何一位伟大的统帅都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但是,先进而强大的武器从来只是胜利的捷径,而不是胜利的保证。
一道目光无声地在地图上移动。
起伏的丘陵,蜿蜒的河流,平坦的田野,星罗棋布的大小村镇……
庞谋那亢奋的目光,甚至已不在泰安府范围内。
他死死的盯住了济南。
纵然缺乏攻城用的重火力,可庞谋依旧对即将发起的泰安战役信心十足。
他只给了自己一个月的期限。
一个月后的今天,自己就应该能在济南府内好生观赏那天下闻名的趵突泉了。(趵突泉,位居济南‘七十二名泉‘之首,号称是‘天下第一泉‘,位于济南趵突泉公园泺源堂之前,泉水喷出可达25.49米,这“趵突腾空”为济南八景之首,《历城县志》中对的突泉的描绘最为详尽:‘平地泉源觱沸,三窟突起,浪花四溅,雪涛数尺,声如殷雷,冬夏如一‘)
庞谋相信,自己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对付包德安这个草包,已经足够了。
自从西北军进军中原以来,虽然攻城战并非所长,可还是照样屡克坚城。
开封那等历朝帝都所在的名城,在强横善战的西北军面前,也不过坚持了三日而已,相比之下,眼前这小小的泰安,又算得了什么。
打泰安!
靖难军大张旗鼓由济宁向泰安进军的消息,顿时在天下人心中掀起一股莫名狂澜。
说实在话,泰安这地方,远远比不上扼运河之要害的济宁,大家能够知道它,只不过是因为泰山正好在它管辖范围内罢了。(哦,这么说也不对,据我所知,梁山好汉们所在的水泊梁山其实也在它的辖区内,不过距离黄河大运河更近些)
但是,泰安却是济南的南方门户,自古以来,凡由南方北伐者,欲取济南,必取泰安!
至此,靖难军入主山东之势已明,再无人怀疑这支昔日的大汉劲旅、今天的帝国叛军即将进攻济南城的决心。
路连仲凭窗凝神。
庭院里那棵忧郁的老树,衣服几乎被剥光了,只剩下几片斑驳的叶子,在秋风中颤栗。地上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被湿冷的雨珠打在烂泥里,与衰败的蒿草,交织成了一幅混沌凄凉的画卷。
自然界凋萎了。
鼓动的白绸窗帘一抖一抖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莫非自己也走进了残秋,象那忧郁的老树。然而,老树度过萧瑟的冬天,来春还能发芽,而自己呢?
路连仲不愿再想下去,他转过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刚刚坐下,那扇被牛皮包裹的门,就无声地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他的副师团长、参谋军事王志森(也就是师团参谋长),一张垂头丧气的脸,好似被霜打过的苦瓜。
王志森缓缓开口说道:“师团长,罗历戎大人他在发动全城百姓加强城防,你看这…”
“发动全城百姓…”路连仲话出半句就停住了嘴,罗历戎这么作并没什么不对,问题在于,这道命令理应由他来下才是,他路连仲才是主管这泰安府防务的泰安卫指挥使呀!
作为泰安卫守备衙门的一把手,路连仲向来把泰安府看作是自己的地盘,这罗历戎可倒好,身为节制济宁左右两卫的都指挥使,一枪没放就把济宁城白白送给了叛军,却跑到他的泰安府发号施令来了!(罗历戎不禁在一旁大叫冤枉,如果不是济南将军包德安的命令,给他三十六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弃守济宁啊)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在注重军衔等级的军队里更是如此,罗历戎挂着两个星星的中将牌牌,而路连仲只是少将师团长,少了一颗星星,就只能服从这位罗大人的命令,乖乖把泰安城的防务指挥权拱手让人了!(卫指挥使等同于师团长,少将军衔,而负责济宁防务的罗历戎,因为济宁关系到运河粮道的安全,指挥着两个师团,所以是中将军衔,或者又叫少将加中将衔,而泰安府如果不是济南门户的话,不客气的说,这样的小城市,驻扎一个团都嫌多)
罗历戎奉命弃守济宁转驻泰安府后,这小小的泰安城,一下子涌入了多达三个师团(济宁左右两卫加上原有的泰安卫,)一万两千人的军队,顿时变的拥挤不堪。
有了这么多军队,本来没必要再搞什么发动百姓加强城防之类的扰民活动,可路连仲知道,罗历戎这么干也是身不由己,无论是谁,当他面对威名赫赫的彭拓与西北军,都会感到极其紧张,没变得口吐白沫、精神失常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与彭拓的区别,正如绵羊和狮子的巨大差别!
路连仲能这么想,是因为他知道,他和罗历戎,乃至现下正在济南城内坐立不安的包德安,其实都是一类人,虽然他们分别挂着少将、中将、上将的军衔章,看似将星闪耀,威风至极,但在本质上,他们更接近于帝国官员,而不是军人,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唉!跟咱们今天的将军一样,个个都只是擅长于做官,能熟练指挥一支军队作战和胜任自己军事专业的,十个人里面有一个就不错了)
大汉帝国为了保证禁军部队的战斗力,常常以师团为单位进入三北前线轮战,可作为地方守备部队的镇军系统,却没有这个福分享受这个待遇,多年雷打不动的养尊处优,就算是曾在前线见过血,然后转入后方的前禁军军官,也不会打战了,何况大多数镇军将领还只是钻营拍马苦熬资历升上来的,让这些庸人(还有一部分是败类)来迎战帝国第一名将彭拓,那未免也太难为他们了!
颇有自知之明的路连仲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守住泰安,他和罗历戎只是期望多支撑几天,以求将来不会被朝廷以临阵脱逃的罪名军法从事罢了!真要撑不住的话,投降也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王志森迟疑了一下,忽然走到路连仲跟前,俯下身,对着路连仲的耳朵悄然道:“师团长,形势如此,咱们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
路连仲眉心猛地一蹩,半眯的眼睛慢慢张开,空洞的瞳仁里有一种不能描绘的东西。
沉吟了片刻,象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他鼓了鼓两颊的咬肌道:“你去和夫人打好招呼,还有警卫连那里,尽快收拾一下!”
王志森转身刚要出去,又被路连仲叫住:“动作要快,注意保密,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王志森点点头,轻轻退出去,把那扇厚重的门仔细掩好。
路连仲觉得累极了,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从此刻起,他已注定要失去作为军人的荣誉,而军人一旦失去荣誉,只不过是一条没有脊梁骨的哈巴狗而已。
“在危险面前,每个人都会暴露自己的灵魂。”想到这句某位前贤说过的格言,路连仲觉得心里坦然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