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 青州鬼骑(一)

青州鬼骑。

这是一个不详的名字。

这更是一个曾令呼兰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这还是一个让生性仁慈的重熙帝也为之怒动九重的名字。

在重熙九年，为了配合安西方向彭拓顺利占领天山南路的战略目标，安北都护府也派出了数支轻骑，袭扰呼兰人各军事要地。

他们中的一支，更是深入敌后，翻越过西萨彦岭，进袭到托木斯克（今俄罗斯托木斯克州首府，位于西西伯利亚平原的东南部，鄂毕河中部流域）东南一带，甚至与大元帝国的帝都统万城直线距离不过三百公里。

所有人都知道，三百公里在地势平坦的草原上对骑兵来说，不过是两天急行军路程罢了。让汉人深入大元腹地，并惊动了呼兰最高层，在调集数万精骑围剿之后，这支汉军依旧全身而退，令损失惨重的呼兰人引为百年第一奇耻大辱。

这支英雄的师团，名字就叫青州鬼骑。

他们的师团长，是被称为鬼面将军的袁公立。

但在次年，向来喜欢穷追不舍的帝国媒体记者们，终于挖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内幕消息。

那就是在深陷敌后，后勤断绝的恶劣情势下，袁公立居然曾经下令杀人为粮，如果说为了保证己方部队的安全，在行军途中杀死俘虏和敌方百姓以防泄露行踪还可以得到众人谅解的话（在古代，特别是草原游牧民族地区，这种事时常发生），吃人，却明显触犯了汉民族的道德底限。

英勇的记者同志们继续着他们宜将余勇追穷寇的光辉事业，不久又挖到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

那就是，鬼骑师团的事故死亡率居然高达百分之五十（训练愈严格的部队，事故至死率就愈高，但通常不会超过百分之三这个警戒线），也就是说，远在鬼骑师团扬威域外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师团编制的新兵惨死在袁公立残酷的练兵法下了。

原来青州鬼骑的赫赫威名，竟是用敌我双方十万无辜冤魂打造出来的。

真相被彻底揭露，皇帝震怒，军方也保不住这个屡建奇勋的英雄部队。

青州鬼骑最终被军部省在禁军序列中除名，转为山东海防营镇军序列（这个青州并非指今天的山东省青州市，古代说的青州，代指山东全省，因为这个师团就是在山东征的兵，其实就是遣返原籍看管），但这些因为独特军旅生涯的军人，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社会里生活了（这些人放到平民中去会造成极大的危害），只能待在军营里，而为了更好的看住他们，袁公立才没有被公开的送上军事法庭，但实际上整个师团已经被全体判罚了无期徒刑，处理结果上说得很清楚，无皇帝特赦，鬼骑师团不得跨出军营半步，任何人不得调动该师团移防（皇帝特赦的希望有多渺茫，傻子也知道，但没有公开判决、没有开除军籍、保留少将师团长职务，这已经是军方为袁公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龙羿看着用朱笔写下的特赦令，不禁感到了一丝犹豫，这支已被雪藏了十年之久的传奇部队，还会有当年敢于向百倍之敌发起挑战的勇气吗？

如果说重熙二十年九月十七日，西北军创造出了三个小时攻克泰安的无敌神话，那么十天后的范镇之役，就是西北军自颠峰滑落的开始。

重熙二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的范镇大捷，是在一连串的失败后帝国华北军方取得的一次关键性胜利，同时，它也让青州鬼骑这个名字再次步入了历史舞台。

众所周知，汉人不善骑射，即使是在最为尚武的汉唐时代，善骑与善射者不计其数，但能真正做到在马上如臂使指百发百中的汉人，百里无一，也许正因为如此，历朝汉军所属的弓骑兵半数以上装备的却是劲弩，而非强弓。弩弓威力巨大，但同时对后勤的需求也极高，距离兵法云：出没其间，离合之兵的要求，还是有些距离的。

在庞谋眼里，西北边军已是世间最强大的军队，放眼大汉，谁还能找出第二个能和呼兰铁骑相媲美的狂风沙军团来，大军东征三千里，兵锋所到之处，莫与能挡，从那一刻起，他终于相信陇西郡王赫连勃勃所说的，中原的汉人全都成了温室里的花朵，他们再也经不起刀剑风霜的锤炼，只有他们这些终日戍边，与呼兰人征战不休的西北男儿，才配做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

长安，潼关，开封，一道道帝国险关坚城争先恐后向狂风沙军团敞开了大门，甚至在他手中创造出了泰安三小时神话，胜利的美酒让庞谋为之陶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彭拓北上与玄武军团主力决战，却没有带他同行，于是攻略山东，掩护北上大军的后方，成为了他的新使命。

根据靖难军情报总监赫连小妖提供的情资显示，济南将军包德安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在他踏入山东地境之前，便尽弃鲁西、鲁南之地，收缩兵力回防济南，因此他也没把济南太当回事，权当作是一次武装大游行，就连传来山东海防提督程景泰已出胶东引军西行的消息后，他也不过是付之一哂，随即抛在脑后，他乃堂堂西北名将，纵然比不上重熙九年以万骑纵横天山南路的彭拓，可也和赫连蛮、祁容等人同呼兰人大小交战过百次，区区两万从没上过战场的海防营新丁，纵使是向西而来，又有何惧，他料想也不过是收到包德安那厮的回援令，回防济南而已。

此时的山东海防提督程景泰亦是在左右为难，他不同于靠裙带关系上来的顶头上司包德安，是从最底层上来的，也许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地位，他用兵向来谨慎，可他最信任的两个部下，眼下却都是一副要么全赚，要么输光的德性。

绝命老幺卢九那个愣头青就不去说他了，有着阴柔、孤僻性格，人称鬼面将军的袁公立（袁公立相貌阴柔俊美，缺乏威武感，因此上阵常带一副恶鬼面具，显得鬼气森森），竟也有意突袭叛军庞谋所部，不禁让程景泰打心底泛起一种无力感，他尽力试图让他的两位得力助手改变主意，但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庞谋乃是有名的西北宿将，焉能等闲视之，你等不可妄动。”苦口婆心的程景泰虽然并没读过多少书，但终归也算是个高级将领，进过帝事学院进修班的，言谈举止竭力向儒将水准靠拢。

袁公立冷道：“自庞谋入鲁，末将便一直注意着此人，他在西北军中是赫连勃勃早年的嫡系，向来顺风顺水，受宠信还赛过祁容，与彭拓仅有一线之差，言语中每多自傲，这也许就是彭拓没带他一同渡河北上的原因，庞谋出潼关以来，连战连胜，骄气日盛，所谓的三小时攻克泰安便足以见他骄纵狂妄之态，名虽为谋，实为不智，我青州鬼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擅在突袭，出没无定，为的便是今日一战必胜，请提督大人务必准我部出战。”他乃是年少成名，如今虽已过了十年，依旧年不足四旬，论战功，论资历，却足以压过程景泰一头，如果不是当年受到的处分，今天他业已晋升到上将也未可知。

卢九在一旁摩拳擦掌，他虽是粗人，说不出这些道道来，带的又是步兵，可也满脸兴奋，溢于言表。

程景泰终于被自己这位特殊的部下给说服（袁公立虽然倒了霉，可军方始终还是持同情和庇护态度，对袁的能力也极其信任，毕竟，军人是只相信胜利的），他轻叹道：“也罢，我准你出战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