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镇这地方,在行政区划上隶属泰安,却与莱芜的关系更为密切。
凡在济南住上一年两年的人,没有不知道莱芜烧饼的(白领、小资除外)。几乎所有小羊汤馆都供应莱芜烧饼,不管他单县的、滕州的、莱芜的。那饼,个大肉厚,里外透着金黄,寻常人两个管饱。放眼过去,烧饼铺遍布大家小巷,好吃,便宜,量又足,谁不喜欢?还附带着出来一个中式汉堡,看着没巨无霸厚,分量却多很多,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面啊。
不过这可真是个大玩笑,诸位兄弟,真的莱芜人是不认莱芜烧饼的!因为那烧饼的真名就是:范镇油酥火烧!
范镇,因与莱芜杨庄、寨里相邻,自古姻亲不断,油酥火烧的手艺就由范镇出来的媳妇们带到了莱芜。油酥火烧在老家不愁吃喝,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自然不用到外边闯荡。莱芜的姑爷们日子却有点紧吧,只好一拨一拨出来混穷。也不知哪位先人,想到了这么一出,第一在外边挂起了莱芜烧饼的招牌,这是挂狗头卖羊肉了。是媳妇嫌丢人,不让挂范镇的名号,还是早些年夫唱妇随,所以要挂夫家的牌号?不得而知,反正从此以后莱芜烧饼打出了名气,不仅在济南,山东的很多地方也都有莱芜烧饼(泰安没有,莱芜没有),以至于最后连范镇的人出来打天下也要挂莱芜烧饼牌子了!(谁叫那时候还没专利保护措施呢,只好委屈范镇人了)
而庞谋与程景泰两军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从这范镇油酥火烧开始的!
当几个给自家将军买火烧作早点的勤务兵走进同一家铺子的时候,彼此间还友好的点了点头。
忽然又感觉不对,抬眼瞄去,那厮却不正是敌人!(叛军与帝的区别仅在于撕去了领章,制服与肩章等等却仍是旧日模样,程景泰的勤务兵是没注意到对方领章宣告失踪的历史事实;而庞谋的勤务兵却是当兵几年看惯了帝服的缘故,一时没反应过来)
从没想过会和敌人不期而遇的菜鸟勤务们(帝制,勤务兵不计入战斗人员序列,而且中高级军官身边的勤务们都是见习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毫无实战经验的超级菜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在第一时间就把手里的范镇油酥火烧砸向对方,然后猛退几步,抽出腰刀那是舞的上下翻飞,银光打闪,惟恐敌人趁机偷袭。
此刻的情境,诚然是一触即发,但只要想到爆发之后的情形,众人就难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两边阵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尽在彼此的眼神问游移。可是也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后方人声慢慢大了起来,显是他们的动作已经引起了己方斥候的注意,再过片刻,难道就让两边的侦察斥候连围着这两包范镇油酥火烧相互开战?
最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要是……大家都不想这样呆瞪下去,也没打算要动手,那么不才在下有个小建议……”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众人暴汗不已。
却见说话者,正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名叫蔡小五的便是。
他满眼不安地道:“我们各自把各自的火烧买回去,再喝两杯忘了这件事,大家没有意见吧?”
一干人等闻言全数倒地不起。
他们当然是没有意见,正确来讲,双方根本就别无选择。
当二十多年后程景泰一想到令自己名垂史册的一战,差点就是从范镇油酥火烧展开的时候,不禁全身发冷,立马又把蔡小五叫过来大大夸奖了一番,那就是后话了。(要让历史学家知道重熙二十年那场决定山东命运的决战,居然是从两军主将的勤务兵互扔火烧开始的话,不定要写出诸如‘程景泰与范镇火烧不得不说的故事’来什么的,如果真变成那样,程景泰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出门见人的勇气!)
两军在范镇地段的不期而遇,使得双方立即迅速后撤五公里,直到确认了对方没有蓄意伏击的企图,方才停止了血腥而无聊的斥候战。
而范镇人民因为两军都无意进驻(事实上就是嫌他没城墙,无法提供更好的保护才放过他的),幸运的成为了这场大战的旁观者。(最可恶的就是他们以后打着开发红色旅游的旗号,领着大家参观旧日战场,从而狠赚了一把)
夕阳缓缓下沉,沉入一片红紫相间的帷幔。
蜿蜒的小路上,一队人马款款而行。谁也不说话,只有“得得”的马蹄声,踏着这片富饶而富有弹性的土地,踏着垄沟田坎上那金纽扣一样的雏菊,踏着铺满大地的灿灿余辉。
天光以极快的速度向西遁去,四周涂上了一层凝重而缓慢的铅灰。所有的东西似乎都疲倦了,包括影子。
“卢九,你是前锋,说起来也算是跟叛西北军打过照面了,你感觉如何?”
程景泰把头转向了落后他一个马头的山东海防营主力师团师团长卢九。
卢九一撇嘴道:“西北军也是人肉长的,他们是好汉,难道我们就是孬种不成?前哨战也交过火了,充其量,只能说打了个平手。”
他的回答丝毫不出程景泰所料,卢九向来有绝命老幺的绰号,凡事不会想太多,讲的就是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西北军威名再盛,却也吓不住他!
程景泰正想告诫他几句,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就象惊心动魄的鼓点。
“请两位大人停一下,有重要军情报告。”
来人是留在莱芜城中的海防营通讯兵,由于跑得急,浑身的衣裳都都让汗溻湿了。
程景泰接过公文抬眼一扫,立刻喜动眉梢,笑道:“友军部队前军业已进入莱芜,将即日与我部会师(莱芜城距离范镇不足三十公里)!并在莱芜一带构筑二线防御,邀请咱们过去召开联合军事会议呢!”
卢九哼声道:“还开什么会?把部队拉上来打不就是了!陆战队就是不爽快!构筑二线防御?这不是明显对咱们海防营不放心吗!”
程景泰也不去理他,脑子飞快的旋转起来,沉吟了半晌才对卢九正色道:“明天,就看你卢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