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与叛军在山东之战几乎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戏剧性。
先是济南将军包德安主动撤守济宁府,令得彭拓未动一兵一卒入主济宁;紧接着彭大将军悄然渡河北上,庞谋节度山东,创造出“泰安三小时”之神话;再就是帝从冷冻库里挖出了大家早已遗忘的青州鬼骑,又从海上运来一堆两栖部队跟庞谋打生打死。这一连串的变化使得庞谋这个西北宿将也觉得应接不暇,在收到赫连小妖送来的有关青州鬼骑的详细资料后,庞谋也只是将信将疑,青州鬼骑他是知道的,不过,就算当年这支部队无敌于天下,如今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西北军呗!
庞谋的名字里虽有个谋字,但在本质上依然与大多数西北将领一样,矜持而自傲,喜欢打硬战、恶战,并非以多智机变而见长,在接到泰安失守的消息后,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不过,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允许自己输给了海军。(嘿嘿,海军陆战队挂的也还是海军旗)出于军人的直觉,他深信对面的敌人已到强弩之末,只要再给自己三个,不,两个小时,敌军必将大溃。这样的话,即使青州鬼骑从后方来袭,他仍然可以保持主动之势,可战可守可退。
巨大的伤亡终于让耿文忠动摇了,他虽打过女真人,可未开化的黑水女真也没这么凶残野蛮,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人一旦连命都不要了,就拥有了足以纵横天下的力量!
西北军就是西北军,战斗意志终非海军陆战队可比拟。
耿文忠叹了口气,正要下令撤军,回师莱芜休整后再战,已闲了大半日的卢九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道:“大人,叛军发起最后的骑兵冲锋了!前线的弟兄怕是要吃亏,您让我上去吧!”
耿文忠暗自有些惭愧,强打精神道:“好!把你的预备队全部压上去,顶住敌人!”
冲锋的号角再次吹响,七千余名西北铁骑拉下头盔护罩,拍马前冲,就像是开了水闸门,人马如泉涌般喷射出来,分成十几股马线,纵队而前,渐远变作一队队的骑兵小组,每十人为一小队,左臂挂有小圆盾,右手斩马刀,以四三三的队型,向前与人直接交锋了!
不过也并非都是斩马刀,因为长刀在拥挤成堆时,难以挥动,一旦被敌人举盾挡下,再回刀时,便不如敌人的短刀快捷了!
“轰!轰……”
陆战队首先抛出一排“霹雳弹”(用现在的说法就是手榴弹了,嘿嘿!),惊散敌马,令它们失去猛冲而上的积加压力!虽然早已进入了火药大炮时代,大汉帝国的战马多多少少都经过了一些适应性训练,可马这东西是出了名的胆小,突如其来的巨响总是能让它停蹄惊起。如此一来,马速慢了,冲击力自然减小,接下来的肉搏步兵才不会太吃亏!
就在庞谋眼见部下铁骑顺利突入敌军阵地,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就在此时,一声凄厉尖锐的呼啸声从他后方传来,直透云端!
“鬼啸箭!是青州鬼骑!”庞谋勃然变色,回首望去。
身后铁蹄震地,已令大帐中帷不住晃动了。
那一声凄厉萧杀的鬼啸,彻底打破了镇鲁军的胜利之梦。
业已虎视多时的青州鬼骑,不惜在二十里外便牵马步行,进入战场埋伏在庞谋后方,所等待着的便是眼前这一刻。
袁公立在面具后的双瞳,闪烁着嗜血的骇人锋芒。随着鬼啸箭的响起,变得愈加兴奋,马刺微踢,快速而沉着扑向庞谋大帐,整个鬼骑师团拉下面甲,齐声厉吼,那万马奔腾、如风啸海潮般冲向镇鲁军,也是震地惊天排山倒海的威煞!
鬼骑师团里的兵,本就是些具有杀心狂胆的人,他们天性中便有战斗因子,经过袁公立多年的魔鬼训练,早已成了视慷慨赴死为家常便饭的杀胚亡命,十年的冷落雪藏,除了让他们变的更为渴望嗜血之外,并不曾磨去他们那如同野兽一般的战斗本能。
如今敌军除亲卫师团外,均在激战正酣,正是一举破敌的大好时机,鬼骑师团猛如虎,狡如狐,又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四千鬼骑在夜袭泰安之役,全歼镇鲁军留守王平师团,伤亡竟不足百人,虽说是出其不意,由此也可见袁公立部战力之强悍。
他们施以全力冲击庞谋中军,场面雄壮,似同瀑雨狂浪,潮涌而至,蹄声雷动中,庞谋的中军也不禁连连后退。
一名中军少将神色慌乱地道:“节帅(庞谋受命节制山东军务,等同于山东节度使,部下们当然要改口叫节帅),那个什么鬼骑攻势太快了,中军已成险地,请节帅速速移驾!”
庞谋长叹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不甘心啊!”可再是不甘心,情势已到此等地步,也只有退兵了!他咬了咬牙:“烧掉所有文件,全军转进济宁!”
本在前线战场上已占有优势的镇鲁军,在他的军令下,不得不回师拱卫中军,护着庞谋缓缓向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鬼骑师团却放弃了继续冲击庞谋中军,四个骑兵团似四支钢刃,切入回援之敌军,旋又变成四道弧线,两两一合,化作两支鬼眼,各圈住一部敌军全力绞杀,待得斩杀殆尽,又故技重施,依样画葫芦再次来过。
耿文忠与程景泰带着一大群军官站在前沿一处高地上。
举起望远镜,扫视战场。
又低下头去,查看地图。
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激战数日又遭大军前后夹击的失利之时,镇鲁军移动的队型虽是溃退,但并没有乱。
而且担任突围的尖兵部队仍以正规的战术队形前进。
一队跃起,一队掩护。
一队再跃起,一队再掩护。
轮番交替掩护冲向帝本就不甚紧密的封锁线。
程景泰耿文忠两人均不由得惊叹不已。
他们都是具有较高军事素养和造诣的将领,自然知道败而不乱的意义所在,这可比胜而不骄还难得,还可贵。凡是能作到这一点的部队,将领对其部队的绝对掌控、士兵对军官的信赖和绝对服从以及铁的纪律等缺一不可。
西北军绝非浪得虚名。
程景泰耿文忠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下令停止追击。(事实上是没有追击力量了)只有鬼骑师团如同附骨之蛆,紧
紧咬住镇鲁军不放,不时从边角处撕下一小块来吞下腹去。
至重熙二十年九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镇鲁军终于脱离战场,离开了这个令无数西北军人为之伤心的地方,范镇之役宣告结束。
是役,帝伤亡率过半,参战的八个师团折损了五个,其中山东海防营的一个师团更是全军覆没,被迫取消番号。
庞谋所部更惨,参战的八个师团折损了一半,两个师团被彻底打残,算上被袁公立全歼的泰安留守师团和丢失的泰安城,可谓是内战以来最大的失败,至此庞谋再也无法在泰山附近立足,只能重新回到济宁固守。
虽然西北军阵亡人数几乎与帝相当,但大家不要忘了,帝国拥有的兵力资源远远超过西北,以庞谋现有的兵力与士气,不过是偏安一隅,再也无法图谋整个山东。从战略层次来说,帝国获得了完胜,一举扭转内战以来的被动局势,此战若败,天下大势很可能就将变作第二个南北朝,到那时再要从南方北伐收复山东,可就难了。
三十多年后,当记者走进程景泰将军的会客室,这位业已退役多年,却始终保持着军人气质和风度的一级上将,回忆起当年在范镇的一幕,依旧感慨万千。
“世间,无论多么有预见性的将领,都不可能事先把战争中的每一个细节计算准确,西北军战力之强,天下称冠,可他们忘了,战争本就是形式繁多、差别万千、错综复杂的事物,只有着强大的战力和自信是远远不够的,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和疏忽,都可能导致战争的失败,就像走过一个岔路口,你一旦作出决定,就很难再回头了!”
是这样吗?
记者也来到了正在大搞红色旅游的范镇战场,却很难再找寻到那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当年几乎改变了帝国命运的岔路口,似乎就这样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然而,它在历史上却始终是存在的。
历史有多少这样的岔路口。
生活有多少这样的岔路口。
人生有多少这样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