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时整。
北府军团炮兵群数百门大炮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号。
劈山炮、开山炮、行营炮、大将军炮。
尖啸的炮弹循着各自的轨迹,在天空织出一张赤红的火网,顿时。血火辉映,热浪灼人。
忽然,张维山感到脚下一阵剧烈地抖动,颇有天塌地陷之感。
他赶紧举起望远镜,只见距离开封城墙不远处,腾起了一道足有几十米高、蔚为壮观的褐色尘柱,尘柱上端顶着一个镶着黑边的硕大的蘑菇云。
刹那间,太阳被遮没了,天空被遮没了,缓缓下降的尘埃弥散了整个视野。
“好,炸的漂亮!”
张维山兴奋地挥舞着望远镜道。
漫天尘雾像一幅悬浮于空中的帷幔。尘雾中隐约可见开封城头上奔跑腾跃的人影。
至下午一时,炮击进入尾声。
趁着炮击的掩护,汉军将在敌军城墙外围工事作业完毕的炸药室引爆。
强大的火药威力把十几方黄土抛向天空,猛烈的冲击波摧毁了沟壁两侧的铁丝网和鹿角,一顶露出掩体的凉军头盔,象枯萎的落叶一样,非出去很远很远。
敌军城墙外围工事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慑了,所有的枪声都停了下来。
“冲啊!”十七师团前锋营四连连长张宏高声喊道。
嘹亮的冲锋号把人们的情绪推向了颠峰,脱成了光膀子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跃出了战壕。
爆破后的余波还未消失,被抛入天空的石头、土块,冰雹似的砸下来,砸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凸起一个个大包,可似乎谁也没感觉到。
冲到外围工事的沟沿下,大家才发现,爆破的效果并不像预计的那么,炸药虽然把沟壁撕开了一个口子,但土方并没有推入沟底,而是随着炸药升上了天空,落下来的土块反而增加了沟壁内沿的高度。
冲锋号一气接一气地吹着,根本容不得人们思考,几个冲在前面的战士纵身一跃,跳进了五六米深的大沟,被炸暄的黄土,立刻把人埋住了,等一个鲤鱼打挺钻出来个个都成了土地爷。
梯子组将5米多长的云梯架在了沟底,四连六班副江大毛手提陌刀,飞身一步蹬上去。
后面的人尾随着,一个接一个,几乎每个云梯蹬上都站着人。
被震懵的敌人此刻已清醒过来,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火枪弹、霹雳弹、燃烧瓶,疯狂的向沟底泼泻。
江大毛终于登到了梯子顶,可是,离沟沿还有一段距离,恰好,一根被炸断的铁丝耷拉在沟壁上,他想伸手拽住,脚尖向上一欠,就在这时,梯子断了,上面所有的人都翻滚着栽下来。
“搭人梯!”三班长王福林踩着叠起的人梯,好不容易才够到了那根铁丝,他伸手抓住,脚下悬空了,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两只脚上。
生锈的铁蒺藜刺进手掌,钻心的疼痛象被长着牙齿的恶狼咬着。
他咬着牙,一点点往上攀,手掌每挪动一个地方,心头便卷起一真颤栗,他感觉到手掌已经被扎烂了,可是,他不能松手,全连的希望都系在他这双手上。
张宏在下面仰着脖子,暗暗为他叫劲。
终于,王福林抓住了沟沿,双臂用力一撑,上去了!
密集的弹雨象长了眼睛似的直扑过来,王福林就地一滚,滚进了一个散兵坑,甩出了两颗霹雳弹,将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
趁这个机会,江大毛带着五六个陌刀兵,攀着刚刚运到的第二只云梯,相继上来。
至此,秒针围着表盘刚刚绕过第六圈。
一名参军校尉兴奋地跑了过来。
“报告统领大人,刚刚十七师团来报,该部前锋营四连已首先突破开封府第一道城外沟壕防御工事,前后只用了六分钟。”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维山眼睛里闪出一簇兴奋的火花。
六分钟,六分钟!这简直是战场上的奇迹。
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的连终,与半个月前相比,明显得消瘦了。
高高隆起的颧骨想退潮后的磐石,眼窝有些凹陷,目光也变得黯淡。
不管连终多么不情愿听到炮声,炮声还是把他从那洞穴般的小屋内拽了出来。他无法做到与世隔绝……
自从接到汉军飞速突破城外第一道壕沟防御工事后,他的心就跌入了一个黑洞洞的深渊。
他不敢想象下一道防御圈被突破后会有什么结果。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懂得的道理,何况汉军撕开的,远远不止于蚁穴。
对连终的不安,封荀林天二人只有全力劝慰,封荀道:“连兄,你也不必太过紧张,这第一道防线上本来都是些新兵,初次见到敌军这般猛烈的炮火,惊慌失措那是难免的,可接下来第二道防线上就是咱们苦心训练过的精锐师团,一定可以阻敌于城门之外。”
连终苦笑道:“但愿如此吧,大帅不在,我等只有尽其所能固守待援了!”
林天缓缓道:“连兄放心,我与封统领各上前线督战,顶住突破口,你只管坐镇总督府居中策应就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当兵的,不就是玩命吗?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软蛋了!”言下之意,竟是对连终的软弱有些不满,凉军本就处于劣势,如果连主将都没有信心,将士们又怎能守得住开封府呢!
抬头看了他一眼,连终却是没有与他争辩的力气,只道:“那就按你说的来办!”
“去问问张维山,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总攻发起后,魏文远心中也变得空落落的,只能慢慢等待前线传递下来的消息。
“报告大帅,前线战斗十分激烈,先头突进去的十七师团前锋营,已经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反击,刚才接到报告,敌人又在突破口增添了援军,甚至已经有将领督战队出现了!”
“你告诉张维山,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突破口,并力争把口子撕开,突破口在,胜利就取得了一半。”
被双方主将同时关注着的突破口,此刻已变成了炽热的旋涡。
空气在燃烧。
土地在燃烧。
血液在燃烧。
信念在燃烧。
阵地上到处是血。鲜红的血,黑褐的血,流动的血,凝固的血。
在这激烈的厮杀中,谁也没注意到帝救护兵于希明。
他已记不清楚救助过多少伤员了,有的伤员在他背上便停止了呼吸。最开始,他抑制不住地想哭,到后来,连泪腺都被炮火烧干了。
战争是残酷的。
残酷得令人没有感叹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