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桓今天的心情非常好,虽然不曾笑出声来,可笑意依然不住打眼角噌噌地往外冒,以至于和他一同签到的李荣亦感到大为诧异,笑问道:“学长,为何如此高兴啊?莫非是昨晚钓到美人鱼了不成?”
韩成桓瞪了这个只小自己三岁的帝大学弟一眼,道:“什么话?这要让你嫂子听到了那还了得!我高兴是因为昨天刚刚接到调令,在这六司衙门呆了五年,总算可以挪一挪窝了!”
李荣取出自己的墨绿色官服,走进更衣间,隔着栏板问道:“哦!学长高升到哪个司任职了?”
韩成桓清咳一声道:“不是司局,是秘书郎、检正文字,尚书官邸原来的林秘书官外放前,向魏尚书推荐了我!”
李荣微微一怔,不禁面露羡慕之色道:“好家伙,敢情是一步登天了,看来以后我也得多拍拍韩秘书官的马屁才行啊!”
秘书郎、检正文字虽然只比他们目前的从事职务高两阶,但能够与尚书、侍郎级的省院主官朝夕相处,飞黄腾达自然是不在话下,无论在帝国哪个部门,这个职务都是炙手可热的肥缺,以韩成桓刚满三十岁的年纪坐上这个位置,不可谓不前程远大。
韩成桓却微微叹了口气,别人只见他此刻的收获,五年来他在六司衙门拼死累活,为博得上司的赞赏不惜连夜加班的辛苦,又有谁见着了,天下事就是如此,他又能说什么呢。
换好官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收起了笑容,作为保卫国家安全、身负反间谍重任的内务省官员,无论他们那颗跳动着的心是多么年轻而躁动,都必须服从部门纪律,谨言慎行,特别是将要离职的韩成桓,他可不希望在临走前给老上司留下小人得志的印象。
在韩成桓的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位同样身着绿色官服的中年官员在等待着,韩成桓先向他点头打了招呼,再为李荣介绍道:“这位大人是法务省的文章文检察官,杨文驰案交给他以后,就跟咱们内务省无关了!”
文章扯动了下嘴角,便算是笑过了,法务省的枯燥生活似乎已把他的任何热情都已消磨殆尽,李荣看着这个人,就像是看着一台永远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法律机器。
文章好象已经知道了韩成桓的调职命令,面上毫无表情地道:“今天是杨文驰专案交接,请韩秘书官先把杨文驰传唤上来!”
韩成桓则对门外的内务省差役道:“把犯官杨文驰带上来!”
杨家是多年的世家,杨文干虽然已经引咎辞职,但将来重新起复的可能性依然很大,杨家的人也早已在内务省上下打点过,不曾受到任何**虐待的杨文驰,昔日的儒雅公子,此刻却已是憔悴的不成人样,无论谁看到他都知道,这个人的精神已经彻底垮了,变作了废人一个。
脸上没有丝毫同情之色的韩成桓取过卷宗,对杨文驰道:“十天来,我们内务省六司衙门共对杨大人讯问过十四次,这是笔录,请杨大人签字画押,好移交法务省结案!”
杨文驰颤巍巍地拿起了笔,忽然抬头问道:“移交法务省结案?这是不是要对我起诉宣判了?”
韩、李二人保持了沉默,只有法务省的公诉检察官文章冷冷道:“收取财物导致泄露国家机密,协同敌国谍报人员危害帝国安全,将判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相信今后杨大人有足够的时间来反省自己的过失。”
杨文驰又变得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那个女人呢?那个女人呢?”
这一次则是彻底的沉默,文章也只顾埋首签字不语,直到杨文驰又被重新带出去,李荣才小声地问道:“那个女人最后如何?”
韩成桓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崭新的官靴,半晌才道:“我们出动了一百多人,设下三道关卡,结果还是被她逃脱了,这是个很狡猾的女人,也是一个很优秀的间谍,我有一种预感,今后我们内务省与她之间,还会发生很多事情。”
他最后扫了眼这间陪伴了他五年之久的办公室,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就在法务省公诉检察官文章交接过杨文驰专案的那一刻,他的顶头上司,法务省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烈石川正在大明宫接受龙羿的召见。
皇帝的表情淡淡的,但又蕴涵着一种特别的意味,这种特别令得久经宦海的烈石川也变的紧张起来。
龙羿以中指轻轻敲了敲书桌,道:“石越变法,毁誉参半,有人说他是一代奸相,也有人说他是仅次于孔孟的大圣人,朕对这个人不是很喜欢,但很欣赏他说过的一句话!”
烈石川小心地道:“不知皇上指的是……”
“司法独立!”龙羿也懒得再兜圈子,冷冷道:“司法代表着公平,代表着正义,也唯有独立,方能如此,一旦司法也介入了政治,就会失去它之所以存在的意义!”龙羿紧盯着他道:“烈尚书以为呢?”
烈石川深深埋下头去道:“皇上此言,自然是千古至理,臣虽然愚昧,司法独立的公正精神还是懂的!”
龙羿又凝视了他一番,才笑了笑道:“所以朕希望,在言无忌一案中,能够真正体会出司法独立的公正精神来!”
纵然是新年不久后的初春,烈石川还是感到自己的背上已是大汗淋漓,他终于拜伏在地道:“臣当亲自督办此案,以确保我大汉司法之公正独立!”
龙羿拿起了书桌上的奏折,再也不看他,只道:“如此甚好!你跪安吧!”
四月的洛阳,显得格外的春光灿烂。
在彭拓东归洛阳之后,西北军终于在这里完成了最后一次大规模集结。
除驻兵邯郸的祁容外,庞谋、直力宗二人在接到彭拓手令后,尽起本部兵马,急急赶到洛阳与彭拓会师。
这使得彭拓麾下的军力,突然猛增到十二万,如果再算上正领着四万大军朝洛阳赶来的戴英明,数字就更为可观了。
对于祁容的失约,戴英明倒给出了解释,正如在彭拓退出长安后,他把驻兵陕北的吴欢、相良部收编为自己的右翼一样,晋王赫连蛮同样也需要在自己的左翼安排一支非嫡系部队防范东面的敌人对山西的威胁,正因为如此,才有戴英明带兵南下增援洛阳的举动。
彭拓对此亦只能默默摇头,在戴英明这老滑头的辅佐下,赫连蛮固然稳坐山西王的宝座,可也渐渐失去了争夺天下的豪气,指望晋军那四万人终是靠不住的,最后能决定战争胜负的,只有自己。
只是,那位已经回到京城的少年君主,你已准备好迎接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