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旭元年五月二十八日黄昏洛阳
仿佛上苍也在为洛阳的不幸而哀鸣,此时的洛阳上空乌云密布,雷暴将至,天愁地惨。
一队又一队的呼兰士兵,冲入洛阳民居,将毫无反抗能力的平民百姓自房屋中驱赶出来,集中到指定地点进行甄别。凡有发现城中百姓收留凉军散兵者,当场诛杀全家。
巷战结束后的街道坊区,只留下一地尸首,担负清理巡逻任务的人犬开始陆续撤出,只有少数位于高处的呼兰射雕手,尚停留在可俯视街道的制高点上,往日人流不休、繁华似锦的洛阳西厢大道,如今血腥扑鼻,静如鬼蜮。
罗娜和艾力格二人,并肩站在西厢大道东端的街口,遥望着洛阳的东方。
艾力格阴沉着脸道:“我们终还是没能全歼彭拓所部,让他逃出去了。围城部队说他以万骑踹阵,锐不可挡,一路向东而去,此时怕是已快进入偃师县境,此人乃帝国大患,如果让他再度南下投效汉主,帝国入主中原的大计就危险了。”
罗娜淡淡道:“我们摄提格盯上的人,还没一个能逃出生天的,我已发出信号,实施十六号专案,请王爷再耐心等待半日就是了!”
她不愿细说,艾力格也不好追问,他对这个手中掌握着帝国最庞大情报机构的女人还是很忌惮的,国师大人挟天子以令诸侯,得位不正,只能依仗特务治国,这些情报部门的首领也跟着水涨船高,身份日渐显贵,连他这样手握重兵的王爷都不得不让其三分,他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两人正各怀心思之际,忽有部将来报,前锋万户那颜者别在攻入洛阳内城城防统领衙门后,突然下令把附近几条街区的汉人悉数杀死,整整煮了七十大锅人肉,这样的疯狂举止在元军各部中,也数罕见,罗娜立时勃然变色道:“王爷,者别凶残至此,今后帝国还如何统治中原!”
艾力格暗斥一声:“真乃妇人之仁!”口中却不得不解释一二,只道:“者别的幼子忽难也台百户在攻入内城时,被负隅顽抗的敌将庞谋炸死了,者别父子连心,伤心自是难免,还是由他去呗!”
自洛阳沦陷之日起,在随后长达六个星期的有计划屠杀,洛阳府(含郊区州县)原七十二万人口中,除开少数被掳的工匠、女子外,侥幸生还者不足十万,在呼兰民族古老而残酷的顽抗者屠城习俗下,百年前灭宋的一幕幕惨剧又再度在华夏大地上重演,是以史称:“贼每破一城,城中衣服、财物、妇人皆为所掠,余者不分赢、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也就是说,元军每攻破一城,就把城中的衣服财物、工匠妇人全部抢掠而去,余下的百姓都被他们在戏笑中用刀枪杀死,众多繁华庶所,烧杀成白地,许多名门大族,一朝灭顶,从此便从世间消失。
当时居住在洛阳城内的西域诸国商人(也包括欧洲与阿拉伯国家、乌斯藏和天竺等国商贾)也说:“元军前线统帅采取了有计划的恐怖灭绝政策,所到之处,无恶不作,其凶残野蛮令人发指,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此外根据战后(世界大战之后)人类文明国家联盟国际法庭统计,仅在洛阳陷落后,被元军分批杀死、烧死、活埋者就多达三十万,如果再算上在攻打洛阳外围据点期间,被元军逼迫进入战场的近三十万平民(这些人主要就是洛阳府郊区州县的百姓),总计整个屠杀在六十万人以上。
正是因为如此,洛阳大屠杀命令的直接下达者艾力格,在战后被人类文明国家联盟国际法庭终审裁决为人类公敌、甲级战犯,在此后长达八个世纪的岁月里,艾力格也成为了唯一一个不是一国君主身份而被冠以此等名号者。(被国际法庭裁决为人类公敌者,均是发起大规模侵略战争且屠杀人数超过百万的大国君主,艾力格算是唯一的例外)
这时踌躇满志的艾力格,当然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被押上审判台的那一天,他看着浓烟四起的洛阳城,心中只觉得无比快意。千年以来,汉人悠久的历史与文明、高度发达的物质享受,使华夏的周边民族自卑得无以复加,唯有高贵的呼兰民族,才有两次征服汉地的伟大创举啊,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征服中原之后,让国师改封自己至汉地,成为华夏之王。
还是五月二十八日,黄昏
正立马于洛河北岸的戴英明,默默地凝视着远方那道浓黑的烟柱,半晌无言。
洛阳虽已在望,可要在这宽达一百六十余米的洛河上,架起一道可供数万大军通过的浮桥来,没有三天是办不到的。
自己已是全速行军,并且费尽气力强渡黄河,却依然是迟了一步啊!
戴英明回首看了看自己的部下,苦笑道:“洛阳业已沦陷,过河已于事无补!传令全军,转向北方,返回山西!”
他也算是一代良将,既然得知彭拓兵败。洛阳失守,那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脱离险地,把这四万晋王的家底安全带回去,毕竟这些军队都是未来晋王安身立命乃至争霸天下的本钱,不容有失!
何况此次来援洛阳,只是晋王却不过一脉情面,晋王和魏王,一年来互为奥援,形同兄弟,可终还是分属两个势力集团,晋王究竟是何等心思,戴英明也不得而知,但眼下这般情形,似乎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一念及此,戴英明脸上又浮现出了惯有的微笑!
长空黑云疾走,地暗天昏。
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狂风,刮起了满天尘土,电光不时闪烁天边,天地忽明忽暗。
彭拓策着战马,轻提缰索,一路缓步小跑着。虽然是从洛阳大败至此,他神色却依旧那么平静。比起身后形相狼狈的一众败兵,他一派淡然自若,只有极其熟悉这位当世名将的人,才会发先他眼底的那一抹落寞与痛苦。
事至今日,随他突围的一万精骑早已折损大半,一路上又收容了些镇鲁军的败兵,才凑齐了三千之数,二十小时不间歇的苦战,使得这些以吃苦耐劳闻名天下的西北汉子,也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彭拓也在这些败兵口中,得知了昨夜洛阳北门失守的真相,竟是赫连小妖指使洛阳地头蛇帮会在北城纵火,才得以引开部分北门守军,发动叛乱,打开北门迎入元军。
原来堡垒真的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自己费尽心血、苦心经营的洛阳,自恃固若金汤,足以守上一年半载,可在内部变乱面前,竟是那么脆弱不堪啊!
彭拓自嘲地一笑,也许是从自己背叛大汉帝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也要接受被他人背叛的命运吧!
只是到头来却苦了中原的百姓啊!
正在彭拓精神恍惚之际,突然一阵宛如龙吟鹤唳的异声,如潮水一般涌来,霎时间响彻整个空间,震人耳鼓,盖过了天边的雷鸣,遮掩了呼啸的强风。
一时天地间只有这尖锐刺耳的异声。
一个高大的人影陡然出现在百米之外,从漫天飞扬的尘土风沙中疾驰而来,锦衣高冠,黑发白肤,手提一把四尺长剑。
剑,是平头的。
没有人看到他怎样走出来,只知道他忽然就出现在那里,就好象他一直都是站在那里的样子。
彭拓的亲兵们顿时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主帅团团护住,对这突然出现的怪人大喝道:“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