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 虎穴行动(二)

雄鹰盘旋在高高的天空上，顶着秋日暴烈的阳光，双眼虎视眈眈。

它等待着，注视着，极其耐心地注视着。

它的目光不停地搜索着身下的大地，敏锐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辽东的天气在寒流到来之前，依旧是那么炎热和干燥，今年夹着大雨而来的海风早已吹过，多日不雨让河流变成了一条小溪。

有时候，会有一些猛兽出没，小心翼翼地穿过一丛丛半绿的秋草走过去，到水边饮水嬉闹。

烈日当空，时近正午，热量越来越大，这里的空气开始灼人。

在树木的阴影里，一串人影正在移动。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个个头矮小的年轻汉子，瘦削而结实，头发蓬乱，穿着标有中尉军衔的军服，沾满油垢的汗水使的他散乱的头发糊成一团。

“头儿！”小个子停下了脚步。

常宽挂着比自己真实军衔低两阶的少校肩章，上前沉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看地形，我们已经进入辽阳府城防军的防区！”

常宽微微颔首，回头扫视着自己这一百多人的小小队伍，喝道：“换军服！一级战备！把所有不属于镇军的外露装备全部收起来！”

常宽连队，又称常宽战队，列属军方特殊编制，擅长敌后特种作战，最近被列入首批空降兵培养名单，全队共有一百五十人，此次北上辽东参与“虎穴计划”，除两名士兵因为在家探亲路途太远来不及赶回之外，全队一百四十八人自山东半岛渡海进入辽阳行省。

因为有金州军统领胡风雪的协助，他们以金州军剿匪小分队的身份为掩护（东北一带，在三女真战争结束后就再没什么大股敌人，只有少数好吃懒做的女真蛮汉喜欢在各地流窜抢掠为生，女真人精于骑射，汉族屯民自卫队防不胜防，所以帝常常将大军化整为零，派出剿匪游骑分队在防区内机动作战，简单一点来说，就是流动哨和救火队），一百余骑顺利穿过辽东半岛，来到了海城县（今辽宁省海城市）之北的千山地区（千山，位于今辽宁省海鞍山市南郊），此地距离辽阳行省首府辽阳已不足五十公里，金州军剿匪分队并没有进入行省首府的合法理由，只能换装冒充辽阳城防军某部混入城中侍机而动。

常宽轻轻一叹，在这支队伍里，只有自己和副指挥官郑夜才清楚他们此行所担负的特殊使命，对于他们来说，成功抵达辽阳，仅仅是个开始！

一支帝精锐连队如此鬼鬼祟祟地行走在帝国自己的土地上，在常人眼里，是难以理解的！可在帝国的辽东，它却是真实存在的！

辽东局势的惊人变化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实上在一年前渤海军团总统领金筑九退役，转任女真事务大臣之时，危机便已日渐浮出水面，那就是金筑九的继任者、渤海郡王金满一，眼见帝国三藩之一的赫连威并吞北方诸省并登基称帝，不仅大为羡慕，他出身渤海女真，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能自立为王，没想到有人比他走得更远，羡慕之余，金满一也不禁蠢蠢欲动，不过金满一同学比不得赫连威经营多年，在发动叛乱之前就已暗中掌握了数十万虎狼之师，严格说来，他在渤海军团中，所能控制的只有自己原先担任统领的白山军，不过，辽阳城防军的统领金正宗，正是他发小的死党，这个在帝序列里并不算显赫的职务，却让金满一看到了心愿得偿的一线曙光。

此刻的大汉帝国，正是开国以来最虚弱的时候，当呼兰人也表露出支持渤海女真在东北立国之意时，金满一再也按捺不住他那心底对权力的渴望，将手中为数不多的筹码也推了出去。

当金筑九面对全副武装冲入女真事务大臣公署的城防军公署之时，在震惊和恐惧之外，更多的却是悲哀。

他冷冷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儿，道：“你要建立女真人国家？”

金满一双眸中充满狂热地道：“是的，叔父大人！我们渤海女真人早该拥有自己的国家了，白山黑水，也并不比中原小，我们完全可以联合海西部和黑水部，建立一个强大而一统的女真王国，我们爱新觉罗氏（女真语爱新觉罗翻译成汉语即为金），自赵宋时代就是女真望族，如今汉地大乱，北元入侵，汉帝正关注着中原大战，连呼兰人都称我为女真之主，天命既然到了我们爱新觉罗氏手中，又怎能让他平白溜走！”他兴奋地语无伦次，紧握双拳，在室内踱步不止。

金筑九身为渤海女真一族的族长，自然看得比自己的侄子更清楚更长远，渤海女真虽然是辽东大地的主人，可在如今的辽阳行省，最大的族群却是汉人，军队亦是汉女各半的比例，如果渤海女真宣布建国，立即就会爆发出一场种族战争，况且渤海女真汉化多年，有多少人肯放弃和平生活抛家别子跟着金满一起兵叛乱呢？

他长叹一声道：“你会给我们渤海女真人带来灾祸！”

金满一自顾道：“现在我已控制了辽阳府城，只要叔父大人肯助我彻底掌控渤海军团，并修书联络海西部和黑水部，何愁大业不成！”他坐上渤海军团总统领的位置只有一年，在军中的影响力远不如金筑九，对此金满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敢于领兵包围女真事务大臣公署，却不敢伤害这位在族中颇有名望的叔父一根汗毛，相反，欲成大事，就必须取得这位顽固的认同。

也同样认识到这一点，于是金筑九在突逢大变之后仍然保持着镇静。

他坚信，主动权仍然在自己手中。

金筑九半是可笑半是怜悯地道：“成了又能如何？与凉帝赫连筱一样吗？”

金满一暴躁起来，也许，这也正是他恐惧所在，他大吼道：“那个蠢材又怎能与我相比！以后我们女真人虽然是呼兰人的属国，但只要拥有自己的政府和军队，呼兰人又能耐我何！”

金筑九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等候了片刻，仍不见金筑九开口说话，金满一顿时为之气急，可对这老头儿打不得又杀不得，连包围女真事务大臣公署这事，对外也只是宣称加强警戒而已，他还能如何，勉强行了一礼，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来看望叔父大人！”

“哎！”

睁开眼看着金满一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的背影，金筑九又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