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天很黑很黑，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恶浊的空气，有一点零星的光亮。那是陈慕思烟头的光，就像是无边无垠的黑暗中一点寂廖的小星，闪烁着它微弱的光。随着一阵窣窸的脚步声，门訇訇地响起来。伴随着程姐心急如焚的喊叫声。

程姐将门拍得膨膨响，直到她的手掌由白皙转为红艳。门终于打开了，她看到一张惨白，悲痛欲绝的脸，蓬乱的头发，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叼在嘴边的烟。曾经那样光鲜亮丽的一个男人，有着坚毅的轮廓，令人窒息的英朗。身材瘦削却不见骨，高大却不畏怯。而今让她见到的却是如此狼狈的一个人，颓唐到了极点。

“怎么了？”她见他怆恻的一张脸，板得一丝表情也没有的，转身便在窗前呆然地凝立着。

客厅里只回荡着她的声音。她将厅里的灯打开，竟是如此凌乱不堪的一间房。烟灰缸里堆着是满满的烟蒂。空气中那令人作呕浑浊不堪的烟味。

“慕思，发生什么事了？你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我刚才没有听清楚啊。”程姐摇撼着他的臂膊。

他微侧过脸，唇上细细的一道黑髭，裹着一层泪光的眼睛凝伫前方，只见他嘴唇嗫嚅了数次：“她走了。”

程姐知道口中的她。她顿时觉得浑身寒气袭人。柳澄走了。她想到这里，一股愧意在心中冉冉升起。

“她就这么走了，走的悄然无息，只留了一句话给我。”他发了痫似的喊起来。黑暗中她看见他缀在眼角的那一颗大泪珠。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的样子，即使他在最低谷最沮丧的时候，他都能淡然置之。

他看到餐桌上的那一支手机，他认出是他送她的那一支。一丝深深的失意又充盈他的胸腔。她竟是如此的绝情。他猝然地发起怒来，将那支手机狠狠地掷在墙上，只听的到四分五裂的残骸碎裂的声音。

“慕思，你不要这样。”她馋住他的一条臂膀，悲怆地恳求他。

他发泄完了，反身抱住她，将下颌压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地拍打他的脊背，像掇哄着孩子一样安慰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喃喃的呐呐的说。

“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他流着泪絮絮地说。

五年后

黄灯转为红灯，陈慕思烦燥地击打了一下方向盘，将目光移到马路旁边的巨幅海报上，是他新片上映的海报：他淡有若无地笑着，一只手支着下颚，身后是雕深刻花卉的窗棂，他就坐在一把前清遗留的老藤椅上，在他的前方有一截玲珑的身子，穿了一袭宝蓝色的旗袍，从胸乳到腰线，极柔美的。而女主角只露出一个精巧的小白馒头似的下颌，尖翘的。

他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身边曼妙妖娆的女子一只玉臂缠了上来，他并不侧脸去看她，只是饶有兴味地抚弄着那只手。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遥遥的，他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站着舒柳澄，五年过去了，她除了比五年前显得精练了一点之外，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起码他一眼就认出她来。她的身上是条飘逸的碎花连衣裙，披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头发烫得卷卷地掳到耳后。她的手上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鸭舌帽，肥白的手上举着一根棒棒糖，嗤溜嗤溜地吮着，大大的帽檐横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样子。

“是她。”他心弦一颤，搁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垂落下来。五年了，几千个日日夜夜过去了，魂牵梦萦中的她如今却明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么真实，她含笑地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揩抹着小男孩的脸。她蹲下身子揩拭的样子显得又温婉又柔和。她始终保持着唇角浅笑的样子。他心中一搐，手抬起来却不经意地摁响了喇叭，滴滴的巨响惊了他一跳。坐在车里的董文妍满腹疑影地横了他一眼。

他昂起眼，再定定地一觑眼，那小男孩子不知何时已抬起头来，露出来的脸居然跟他有九分的相似。董文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瘦弱的女人，毫不起眼。但是更令她触目的是，她身旁的那个小男孩跟陈慕斯长得极为相似。

舒柳澄恰巧也抬起眼来，发现了他。她震惊极了，白皙的手掌一下子圈住了自己的嘴，小男孩不解地睁着黑臻臻滚圆的眼睛望着她。

无数的人从他们之早穿梭而过。她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再遇见他。她直直地凝视着他，尽管平时都有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但是这一次却是那么的真切。她觉得眼睛微红，泪水好像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止不住要漫溢出来。她疾疾地垂下眼睑，牵着孩子的手加紧了步子。在转身那一刻，泪扑索索地乱着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