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负罪感

进门之后，没有预想中的女佣，也没有预想中的名模女友。

金黄色的灯光照在纯白的毛毯上，柔和温暖的感觉让人一下子就忘却了隆冬的严寒。望着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地毯，林曼青觉得踩上去都是一种罪恶，直到上了二楼，这种负罪感依然没有消失。

在客厅呆了一会，冲刷掉一身酒味的范西哲就推门走了出来。

湿漉的头发愈加显得乌黑透亮，随着脚步颤动，灯光下并排的两颗耳钉璀璨夺目。白色的浴衣带子随意系着，敞开的领口展露出结实的肌肤，细小的水珠滚落……

暖气调试室内的温度，没有外面彻骨的寒意，这样的装束很正常，林曼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与那双略带慵懒的眸子对上时，呼吸还是一窒。

宴会上滴酒未沾，不能以喝醉的理由说服自己，林曼青只能感叹，人都是视觉动物。

“没有喝酒，脸怎么这么红？”

冰凉略带湿意的手突然触碰到了脸颊，林曼青只觉得血液瞬间涌上皮肤表面，条件反射打开了那只手，力道不重，回音在静寂的大厅里却格外响亮，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感觉好热，我能不能去下洗手间？”用伸出的手往自己脸上扇风，林曼青试图调节尴尬的气氛，见范西哲没反对，便立即从沙发上起身。

几乎是落荒而逃。

喷溅而下的水流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拨开额前的头发，林曼青望向镜中的自己，脸上余温未退，十分明显。

实际上，在尹家庭院里惊魂未定撞到人，望见那双熟悉的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犹如抓住了救生的浮木，还有对方从她手里夺过酒杯时相触的温度……

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有人并肩，共度危难，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完成复仇之后，重担一并卸下，支撑的防线溃败，人似乎也变得脆弱……

甩了甩头，林曼青竭力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温热的水流冲击下，思绪也变得乱七八糟。

如果范西哲和她一样是单身，展开新生活的她自然可以去争取，但是现在……曾经被伤害过的她，绝对不容许自己介入别人的感情。

伸出手想关上水龙头，晃神的林曼青一个不注意，扭错方向水全喷到了身上。

如果这是在家里还比较容易处理，但现在她只是这里的客人，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干净的衣服。

倒霉事接二连三，总不能这样出去，林曼青头痛的抚额。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随身携带的手机就放在洗手台的架子上。

反复打了几次腹稿，林曼青才按下拨打的按键。

“喂？”范西哲接听倒是意料之外的快。

“我现在在洗手间……”

“刚才我看见你进去了。”

说完第一句，林曼青就恨不得将话吞回去，但还是得窘迫地继续：“我进来的时候被水喷了一身……所以……”

电话那头的范西哲似乎轻笑了一声才回答：“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林曼青打

了个喷嚏，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原本林曼青可以让范西哲先把东西放在外面，等他离开后再开门取，但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听见敲门声就立刻走了过去。

拧动门把，浴室的门敞开了一小道，她接完东西就想关上门，这时门外的人突然伸手阻挡，往里一推，没防备的林曼青被他一撞差点向后倒去，反应过来用手肘打去，顺势想关上门。

一贯身手敏捷的范西哲没躲过这一击，手肘撞中对方腹部的林曼青正奇怪，这时裸露的肩膀有些异样，她侧脸一看，上面正爬着一只虫子。

她吓得立即抖动肩膀，将虫子赶了下去。

“我……”刚想解释，林曼青就发现范西哲有些不对劲，不仅脸色发白，额角还冒着细汗。她马上记起了范西哲的胃病，在宴会上帮她挡了那份烈酒，现在还被她用力一撞……

她急忙扶住范西哲，连衣服掉落在地板上都顾不得。

“你怎么样？”林曼青匆忙抓起浴袍往身上一披，慌张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范西哲眉峰蹙起，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一部分顺着脸颊滑下，痛苦显而易见。

林曼青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形，估计当时也是这种状况，才被一群混混堵在了巷子里。费力地将手臂架到肩上，林曼青一边搀扶着范西哲往房间走，一边为他擦拭汗水，以她对范西哲的了解，如果不是承受着巨大的疼痛，不会隐忍到一言不发。

维持住平衡，两人晃晃悠悠地前行，因为靠得很近，林曼青能清楚地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如果只是简单的胃病，不会有这样的症状。

“小心一点。”将人扶着躺到床上，林曼青小心提醒，而范西哲眉间依然深锁。

“需要什么药？”看了一眼苍白异常的脸，林曼青立刻翻箱倒柜，想找出合适的药物。

“不用找了。”听到声音停下搜寻的动作，却是这样的答案，“没有用的。”

“生病就要吃药，怎么会没有用？”说完之后，林曼青意识到自己曾经说过一次相同的话，就是在第一次遇见范西哲，将他拖回家的时候，当时两人的对话和现在差不多。

“痛过一阵就好了，我对这类药物有抗药性，不会有效果。”

“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擦拭着不断滚落着汗珠，林曼青懊恼自己的鲁莽行为，本以为以范西哲的身手绝对躲得开，没想到对方是在提醒她。

她一定是被浴室里的水喷坏了脑袋才出了手。

“要不要喝点水？”流汗会耗费大量水分，等范西哲呼吸平缓了一些，林曼青扶起他，慢慢将水送入泛白的嘴唇里。

“有没有好一些？”

“嗯。”范西哲重新躺回枕头上，望着天花板，“这是老毛病，每过一段时间总会犯一次。”

林曼青知道这话里有安慰她的意思，与范西哲认识这么久，她只见过他犯过一次。

“如果你累了，就休息吧，睡过去也许就慢慢好了。”这是林曼青的切身体会，每一次生病，身边找不到人，这就是她最好的解决办

法。以范家的财力都没办法根治，可见是多年的顽疾。

“我有点冷，睡不着。”

听了范西哲的话，林曼青将手放到他额头上试探温度，依然是湿漉漉的，不过考虑到病人的情况，她站起身，“我去帮你再拿床被子。”

“不用这么麻烦。”声音有些虚弱，力气倒还在，林曼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拽到了床上，对方的脑袋枕到了她腿上。因为浴袍是随意披在身上，没有整理过，这么一弄，光裸的腿几乎暴露在空气中。惊慌的林曼青扯了扯，系上带子才避免走了光。

孤男寡女，这样的姿势未免太过奇怪，林曼青想提醒范西哲换个姿势，等低下头时，发现靠在她身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睡颜恬静。

这是林曼青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他，褪去巨星的光环，没有伪装和防备，甚至带了些稚气，没有了平日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感觉。

伸手将床头灯调暗之后，浅橘色的光芒在眼帘下投下淡淡阴影，挺翘的睫毛伴随着呼吸轻微颤动，林曼青突然很想感受一下那样的触感，于是小心翼翼将掌心靠近……

痒痒的，就像落在她皮肤上的呼吸……

隆冬时节的清晨，卧室里难得洒满了阳光，不似其他季节的毒辣，柔和舒适，让人舍不得睁开眼睛，继续将脸埋入枕头里。

直到一阵凉意唤醒了床铺上的人。

瑟缩地卷住被子，棉质的触感直接贴在皮肤上，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之后，林曼青发觉有些怪异，开棉被一看，松松垮垮的浴袍几乎完全敞开，揉得皱巴巴。

匆忙坐起拢住领口，系好带子后，林曼青意识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暗色枫叶纹的床头柜上放置着一套齐整的衣服。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之后，林曼青顺着环形的楼梯走下，正好遇见不见踪影的房子主人。

范西哲一身纯白的运动服，看得出刚晨练回来。

“你先吃早餐，我去换衣服。”摘下耳机带之后，范西哲就与她擦身而过。

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清晨的阳光，坐在餐桌上就可以遥望旭日初升的美景。

“看什么呢？都看呆了。”林曼青将目光从窗外转回，范西哲已经在她对面落座，阳光跳跃在他的眼角眉梢，精神奕奕，完全不像昨晚遭受过病痛的侵袭。

“怎么了？”伸手拿起报纸，范西哲发觉对面的人一直注视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的病……”

“没事，痛过之后自然就好了。”

还真是怪异的病，不过从范西哲的精神状态来看，的确是没有问题了。

“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林曼青握住杯子的手一顿，这也正是她想问的问题。

“还好。”实际上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更别说为什么醒来就卷进了被窝里。

“等一会我顺便送你去EMC。”听到这话，林曼青本来不想麻烦他，但想到这边根本搭不到车也就接受了提议。

一路上，范西哲态度自然，表现和往常无异，林曼青想问的话也就一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