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琪驱车离去之后,林曼青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费了一番功夫避开蹲守的记者,还算顺利地进了大门,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没有一点人气,林曼青甚至怀疑,这一个星期都没有人进到这里,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推论一定不成立,就算范西哲没有回来,女佣也会定时来清扫,光保持地毯的清洁,就是巨大的工作量。
上一次出门之前,两人还在门口难分难舍地亲吻,世事难料,再一次回到这里,竟然是一个星期之后。
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林曼青上到二楼的主卧室,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现代社会是高节奏的速食时代,连爱情也变成了快餐,保质期很有限,娱乐圈里的感情更是如此。前一天还在高调秀恩爱,第二天就撕破脸,不留余力地朝对方身上泼脏水,勤奋工作的爱妻好男人一夕之间可能变成出轨的渣男,清纯派玉女或许会为了往上爬踹掉男友。
镁光灯下的爱情,矛盾会被放大激化,大大缩短保质期。
在圈内呆了这么些年,她看过太多“见光死”的情侣,无孔不入的八卦记者,捕风捉影的绯闻,萌芽有时会被生生扼杀,深厚的感情也可能会消磨殆尽,一旦尝过站在顶峰的感觉,就不可能甘于平淡,一切可能影响人气的因素,都要及时铲除。
可是她不相信范西哲是这样的人,选择在一起的那一天,就预想到了现在的风险。
相处的每一天,她都能感觉到,对方像自己爱着他一样爱着自己。
但是她一样明白,范西哲对演艺事业的热爱……
推开落地窗,拨开纱帘,林曼青站到了阳台上,像当天的范西哲一样眺望远方,璀璨连成一片的城市夜景,映照成橘红色的天空,苍茫间,感觉自己就像沧海中的一粟,漂浮不定,不知何去何从……酒店前看见的一幕,此刻也在眼前回放,让她更加心绪不宁。
“你右手手臂上的针孔是怎么回事?”
“针孔?哦,那是抽血留下的。”
“抽血?”
“例行的身体检查,你放心,我一向很健康。”
“健康?那谁第一次见面因为胃病发作被打劫?”
繁杂的思绪纠葛在一起,林曼青双手撑在栏杆上,猛然间,当日的对话闪现在脑海里,她记得,范海天的病是胃癌晚期,范西哲同样有胃病,而且症状显现时很不轻松……
那个时候的身体检查,结果应该早早就出来了,可怕的联想让林曼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比起这一个,她宁愿是前两个理由。
明明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起承担,为什么现在反而是你违反了诺言?
安排紧凑的工作不能耽搁,连一醉解愁都做不到,胸口压抑到呼吸不顺畅,林曼青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盒,拿出一根点上,用力吸了一口,呛到肺部都在发疼,浓烈的烟味却让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一些……这个时候,她貌似有些理解了殷琪的烟瘾为什么那么大。
这种感觉就像毒-品,一旦染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戒掉。
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等了一个晚上,看着喧嚣的灯光渐渐变得黯淡,望着沉入黑暗中的天空,一丝一丝开始泛亮,四周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原本就大到空旷的房子,此时此刻让人犹如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雪地之中,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时,林曼青甚至感觉到冷意,不由瑟缩了一下。
该回来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回来。
一夜的等待没有结果,却在录音室里有了意外的收获。
《自说自话》是一首悲伤的情歌,讲述的是一段因谎言而凋谢的爱情,也可以说,这是一段等待无望的爱情的自说自话。
“苍白的心跳,在深夜幻化成歇斯底里的尖叫,寂寞的自言自语……”
氤氲的迷幻感,曲调低沉而内敛,高-潮前一秒,声音像伸长抛出的银线,句末尾音下转,伴着低音的重拍产生的交错……仿佛浸染于烟缸的声音熏得颗粒感十足,沙哑感性,满载故事性,情绪掌控得到位,歌曲就像赋予了灵魂,十分动人。
一首动听的歌,取决于演唱技巧,一首感动的歌,取决于演唱者赋予其中的感情。
只有感动了自己,才能感动别人。
录音很成功,殷琪却在林曼青演唱完就为她敲响了警钟,“有些歌曲在表达的时候,太干净的音色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但是‘烟熏嗓’也会毁掉你清亮的高音。”
无论是不是歌手,抽烟都不是一个好习惯,一时的宣泄演化成习惯将带来可怕的后果,林曼青当下就将剩下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娱乐圈新陈代谢很快,每天都会有吸引眼球的新闻,随着《爱情二重奏》的热播,电影《末世尘埃》的全线上映,人们关注的焦点渐渐也就变了,《爱情二重奏》收视率节节攀升,《末世尘埃》更是全线飘红,首映一周就打破了《大航海时代》系列电影保持的记录,首映当天全体演员参加了隆重的首映会,男主角范西哲也不例外。
林曼青知道他们早晚会碰面,没预料到的是,交锋的方式。
“电影试镜?”偶像剧虽然对积累人气有一定的作用,但想要成为一名实力演员,就必须参与正剧演出,林曼青也与殷琪商议过,参加大型历史剧的选角,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没选到合适的机会,就有电影试镜的邀约。
“是柯导演的新作品,目前正在大规模选角中。”殷琪停顿后补充道:“题材很新颖。”
柯林是极具个人风格的一位导演,凭借极端风格化的视觉影像和表现手法,构筑了“柯式”电影美学,多次荣获国际电影大奖,捧红了不少明星。继著名导演章程的《城里城外》将男主角之一捧上影帝宝座之后,柯林也开始挑战特殊题材。
“听说柯导演电影男主角的理想对象是范西哲,现在正在洽谈中。”见林曼青将目光投向自己,殷琪耸了耸肩说道:“今天他的助理打电话给我,希望你能去参加试镜。”
“请问是柯导演吗?”
“你是?”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我是林曼青……”刚自我介绍完,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事情,就被打断了,柯林似乎是刚醒过来,声音慵懒犹在,“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找你试镜,对吗?”
“是。”林曼青不意外对方知道她的意图,前一段时间他和范西哲的绯闻闹得那么大,圈内人不可能不知道。敏感时期,难免引人遐想,很有炒作的嫌疑。
“你知道这一部影片距离我上一部作品有多长时间?”柯林不答反问。
以柯林的名气加上之前做过功课,林曼青回答道:“三年多了。”
“准确来说是三年九个月,光挑剧本就花了一年的时间。”
言外之意林曼青听得出来,一个知名的导演没必要利用一段绯闻炒作而毁掉筹划已久的电影,砸了自己的招牌。
“七月二十号电影开拍,你要提前进组,拍摄一组定妆照片。”
听了他接下来的话,林曼青讶然道:“不是明天参加试镜吗?”
“试镜?那只是走走过场。”柯林的语气听起来相当笃定,“基本演员都已经定下来了。”
“另外一位主演是……”
“电影的理想对象,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
直到听到这句话,林曼青才确定范西哲已经接下了电影,的确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可能也是由于导演的影响力。
“好了,还这么早,我还想多睡会,就这么挂了啊。”那边传来打哈欠的声响。
“等一下。”林曼青急忙叫住,等了一会接下去说道:“你那么肯定我会接这个电影?”
“你不想接?”柯林反问,见林曼青没立即给出答案,便笑道:“那不就得了。”
话一落音,话筒里就是嘟嘟嘟的忙音,林曼青握紧了拿在手里的剧本,的确,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这是她进军大屏幕的好时机,也是和范西哲又一次的合作,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电影《游园惊梦》是现代背景,讲述的是一位京剧名角与娱乐圈演员的故事,两人因演员拍摄电影拜师学艺的契机相识,相处过程中渐生情愫,如果这是一部爱情片,以中国传统的圆满观,故事到此应该落下帷幕了,但是这是一部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到最后,还是难免一声叹息。
林曼青继续施力,剧本被揉出了几道褶皱,这样的结局,也会是她和范西哲的结局吗?
不会的,将所有负面的情绪往下压,林曼青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范西哲说过不会放手,她同样也是。一般的情侣尚且要遭受磨难,更何况他们,而且他们不止是情侣……
七月二十号,电影《游园惊梦》拍摄现场。
之前拍摄定妆照,林曼青并没有见到范西哲,这一次是他们关系被媒体曝光后的第一次见面。电影开拍的消息一经公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程度不亚于上一次的绯闻。
很多人因此联想到他们的绯闻是为电影预热,甚至炒作。
流言蜚语没有影响到电影开拍,但是第一天,现场外就聚集了大批的媒体,导演为保证剧情不外泄启用了严密的安保措施,依然没有减退他们的热情,林曼青相信,哪怕是一只蚊子飞出去,都无法躲避开外面严阵以待的各式镜头。
“吻戏?”被导演临时通告,林曼青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啊,以你们现在的状态最适合,两个人熟悉起来,反而会拘谨尴尬。”
两人那么长时间没见,范西哲一进剧组就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走向独自的休息室,连目光都没有相遇过,第一场就是吻戏,未免让人消化不良。
“我没有心理准备……”
“不用心理准备。”导演拍板钉钉。
“……”林曼青又一次领略到柯导演的“独断专行”。
这一幕吻戏发生在剧中名角程子秋,也就是范西哲扮演的角色的家里。程子秋由于前一晚有事,耽搁了教习的进程,便将杨逸约到了自己家里,即将分别之前,两人情难自禁地吻到了一起,这也是剧中两位主角关系的一大跨越。
因为是在家中,他们这一次身上都是平日的着装。之前看剧本的时候,老实说,林曼青也怀疑过范西哲能否胜任京剧名角这样一个角色,毕竟他接受国外的文化熏陶更多,但看到定妆照后,他就打消了这个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