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戏如人生

两台摄影机准备就绪，灯光正在调试中，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林曼青就在现场等待，而另外一位主角，直到正式开拍才出现。

听到脚步声从剧本中抬起眼，望入的就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深邃双瞳，有那么一瞬间，林曼青几乎僵住，再怎么迟钝，经过这一段时间，她也知道范西哲在避着他，尽管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理由。

对方的目光同样在她脸上逡巡，黑亮的瞳仁愈加深邃，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沉。如果不是在拍摄现场，旁边一大群工作人员，林曼青真的很想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

“准备一下，等一会正式开始拍摄。”导演嘴里叼着香烟，口齿不甚清晰。

阳光被厚重的深色窗帘遮挡住，昏黄的灯光将室内映照得十分温馨，外面虽然阳光普照，现在拍摄的却是夜间的戏份，等一会，他们就要在窗前，拍摄第一场的吻戏。

一同站在窗边，等待摄影机和灯光的调试，没见到面之前，想过很多质问的话，真正见到面时，千丝万缕，反而不知道怎样抽丝剥茧，说出第一句。

时间不等人，一句响亮的“Action！”很快就在耳边响起。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周边无数双眼睛盯着，摄影机开始运转，林曼青强制将自己从现实中抽离，进入角色，说出第一句的台词。

范西哲在她完话之后短暂沉默了一会后站起身，声音略显低沉，“好。”

还没有捅破那层纸，彼此爱恋却因不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而有所踌躇，说出口后，风险就由不得自己掌控。他们的脚步很慢，都希望多拖延一点时间。

走到窗边，范西哲的手不甚明显地握了起来，叫道：“杨逸！”

声音不大，被叫的人却立刻回了头，似乎等待的就是这一刻，目光相接，在彼此的眼底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无需言语，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缩短，接着吻到了一起。

提醒自己这是在拍戏，可是与那双眼睛对上之后，林曼青发现自己做不到。

范西哲的手扣在她的脑后，两人湿热的呼吸很快融在了一起，从温柔的触碰到急促的进犯，不过就几秒钟，齿间的缝隙被撬开，舌头闯进肆意地舔舐着所有，翻卷掠夺，碾压的唇带着丝丝痛感，动作用力到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不断往更深处挖掘、索取。

如此熟悉的热情，林曼青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沉溺在灼热的缠吻里，两具相拥的身体几乎找不到缝隙，唇舌激烈交缠，呼吸也变得急促，感觉肺里的空气就要被对方抽空了。

心跳一并加速，林曼青感觉范西哲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要吞噬掉她所有的血肉，意识渐渐清明起来后，胸口隐隐作痛，拼命压抑住的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林曼青连喘息都觉得困难，甚至有了抗拒的意思。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她已经分不清楚真真假假。

范西哲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无视林曼青的推拒，用力将她扣向自己，不留一点余地。勾住躲避的舌头一起交缠，越来越深，让所有的意识都停摆，直到放弃挣扎。

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林曼青却清楚的知道镜头还对准他们，不能大幅度的反抗，于是她用力地咬下，很快，血腥味就在他们的唇齿间蔓延了

开来，范西哲吃痛的声音很清晰，但他依然没有停手，任由血腥气在交缠的双唇间辗转……

不过无论两个人之间如何暗潮汹涌，在旁人的眼里，在镜头里，他们一直在热情地亲吻。

随着最后“Cut！”的一声，分开后，林曼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用力，范西哲的唇上留下了非常明显的咬痕，工作人员甚至上前来打趣，说她太过热情了。

范西哲神色如常，伸出手拭去沁出的血珠，鲜红的一点将他指骨分明的手指衬得尤为白皙，幽深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最后不看林曼青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工作人员多多少少察觉到气氛不对，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林曼青见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指骨挣得发白，最后还是没忍住，快步追了上去。

通往休息室的路上是长长的走廊，灯光幽暗，十分寂静，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要不是考虑到影响，林曼青真的很想高声喝住前面的人。

两人的距离在慢慢缩短，这时范西哲突然止住了脚步，林曼青有些怔住，想再往前走的时候，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不是她的手机，是范西哲的。

拿起手机后，范西哲的步伐变得比刚才更迅速，林曼青见状几乎是小跑起来，她不想再错失机会，不想再不明不白被动等一个解释，可是一个拐弯后，范西哲的身影就从她面前消失了。

等到她跑到通往停车场的门前，不远处的车门正好关上，短暂的一瞬间，她在车里看到了上次酒店门前的那个女人，他们就这样快速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奔跑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林曼青险些栽倒在地。

后视镜将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出来，范西哲极力克制住才没有踩下刹车。

坚持了那么久，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半个小时后，市拘留所。

即使是阳光明媚的夏日，会面室依旧阴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寒意顺着脊背往上攀爬，听到开门声，范西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

半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范泽琛消瘦了不少，但即便一身囚服，依然没有减淡他的气度，身形挺拔，目光坚毅，如果忽略掉他颧骨上的擦伤，一切与往常几乎没有差异。

他坐下之后，嘴角微微扬起，示意范西哲放松下来。

“不用担心，范家的男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拳头都是最硬的。”

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被铐住的双手上斑斑的红丝移开，范西哲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保证，很快会让你出来。”

听了他的话，范泽琛并未去提及其他，身体往后倾靠在椅背上，微微一笑，“好。”

“父亲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有好一点了么？”与范西哲的反叛不同，范泽琛从小到大都是最合格的长子形象，才资优异、儒雅大方，孝顺又有责任心。范西哲出国留学，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帮助着筹划，最后还陪着在伦敦住了一个星期，一切安顿好之后才放心回了国。

当时范西哲十二岁，他十六岁。

心房像被铁锤重重一击，呼吸随之一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勾起唇角，“老头子你一贯最了解，没那么容易倒下。”

“那就好。”

“芯茹也来了，准备了很多东西，你要不要见见她？”

范泽琛相比较于范西哲浅淡了不少的眼眸此刻幽深如秋水，声音中夹杂了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用了，见了面她反而会更担心，让她和洋洋去散散心，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好，我会安排妥当。”

探视的时间相当有限，两人谈了一会，门外就有人开始催促，起身离开，擦身而过时，范泽琛轻声说了一句，“记住，事事小心。”

范西哲沉默地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不必说出口，危难之际，血缘亲情尤为弥足珍贵。

“范先生，您与您的家人在这段时间都不能出境，以便配合调查工作，除此之外，您本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方便警方能在第一时间联系到您。”

就算不提醒，范西哲也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每天尾随跟踪他的，除了八卦记者还有警方的人员，范海天一倒下，形势就大变天，公司涉嫌走私、洗黑钱，作为负责人，范泽琛和一批高层被拘留，公司账户冻结，接受全方位的审查。

但这只是造成困境的其中一个原因，范家的特殊背景加深了危机，一旦与政治挂钩，再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复杂无比，树倒猢狲散，落井下石，这从来都是社会的规则。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敏感的事件，范家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范西哲更是重点监控对象，谁也不敢保证最后一定能安然无恙，最坏的结果，根本无法想象。

这也是他否认和林曼青关系的原因，让她不至于卷入这凶险难辨的漩涡之中，公司大部分骨干被拘禁，一旦抓到证据定罪，不止是牢狱之灾这么简单。千里江堤，毁于蚁穴，家族性企业一旦积重难返，带来的灾难将是毁灭性的。

范西哲成年后一直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外发展，对家族里的企业一无所知，所以这一次危机爆发，他根本措手不及，公司股价暴跌，人心惶惶，资金投入是个无底洞，他不得不动用多年的积蓄。更让他担心的，是范泽琛的处境，背后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推动，以范泽琛的能力，不可能被捕入狱，更不可能在狱中受伤。

一无所有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生命和自由。

渐渐暗下来的天，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般阴沉，范西哲比任何时刻都明白，肩上所要承担的责任，倾巢之下无完卵，他必须保护这个家，家里的每一个人。

驱车到达医院时，夜色渐深，空旷的走廊地板发射着白亮的光芒，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范海天自上次手术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周前陷入昏迷后就没再醒过来，一直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生命。

还没走到病房前，就见房门大敞着，生出不好的预感，范西哲立刻加快了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盖上了白布的病床，一行人站立在两旁，神色凄然，眼前的一切就像定格住了一般不真实，范西哲立刻僵在了那里。

腿像灌了铅，每挪动一步都需要耗费大量的力气，他等了很久，才抬起颤动的手想去掀开白布……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布料时抖动了一下，就像被冻僵了，没有再能移动半分……

在他心里，这个男人一直是像神邸一样的存在，他对他充满敌意，又迫切地想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