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醒来的范西哲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一睁开眼睛,宿醉引发的头痛就开始发挥威力,他习惯性想抬起手按压太阳穴,却发现手臂被沉重的力道压制着,偏头一看,沉静的睡颜近在咫尺。摸索着按掉铃声,然后他像以往任何一个醒来的早晨,在林曼青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短暂的触碰之后,真切的温度让范西哲如梦初醒,酒精的过度麻痹,竟然让他分不清楚真实还是虚妄。
混乱的记忆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范西哲烦闷的转开脸,果然醉酒容易误事。
“你醒了?”身边的人因为他的翻动,眼睛眯了眯,似醒未醒地嘟哝了一句,“不要这么早起,我还想再睡一会……”
“……”目光撞在一起,逐渐清明的两人静静对视,互相在对方的眼底看到尴尬的沉寂。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静到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唇上的温度犹存,习惯就像流淌于身体里的血液,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林曼青许久之后闭上眼睛往前倾,回应了刚才那个吻。
贴在一起的唇只是简单的触碰,没有侵入也没有唇舌交缠,甚至带了虔诚的意味。
范西哲静静望着那小幅度颤动的睫毛,短暂的停滞之后,将两人的距离缩得更近。他们就像以前一样,浅浅地亲吻起来,窗外阳光灿烂,寻常得如同度过的每一个美好的早晨……
“上来吧。”各自收拾完毕,下车后,范西哲在林曼青前面不远处弯下身。
“做什么?”
“背你。”
林曼青缓慢挪动了几步,并不想接受范西哲的建议,“我自己可以走,不需要这么麻烦。”
“相信我,你走不了几步路。”范西哲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你再不过来的话,我直接抱你上去了,路上有没有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软硬兼施,林曼青在原地站定了一会,见范西哲没有妥协的迹象,只得姿势别扭地走到他身后,幸好时间还很早,又是周末,一路上都没有人,不然林曼青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别人奇怪的目光。
范西哲的肩膀坚硬,伏在上面很平稳,但是细看之下会发觉他同样清瘦。男人的肩膀意味着责任和依靠,必须历经岁月风霜的磨砺,范西哲一贯将后背绷得僵直,挺拔得如同松柏。
从林曼青的角度,还可以看到范西哲比以前尖的下巴。
范西哲经历却不比她少,身上背负的东西也比她多。
小时候,林曼青常常很羡慕那些可以伏在父亲背上的孩子,将头搭在父亲温暖的肩膀。可是这一刻,盈满心田的充实感告诉她,坚定的肩膀撑起的,不仅是重量,更是一整个世界。
进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清洗,身上的衣服全变得皱巴巴,林曼青使用的是外面的浴室,范西哲则在房间里,清洗完毕,拖着并不利索的脚步,林曼青还在擦拭着滴水的头发,就
听到了手机铃声,她三步并作两步,忍着不适快步走到了桌前。
“喂?”铃声响了一段时间,她没看号码就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范西哲先生吗?”林曼青一怔,还没回答,对方就继续说了下去,“您的兄长范泽琛先生昨天深夜与狱中的一名犯人发生了冲突,早上送到了市立医院进行抢救……”
“……”脑袋“嗡”的一声巨响,林曼青后面的话根本就听不进去了,范家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她也很明白,范西哲对范泽琛的感情……等到她晃过神来,话筒里只剩下忙音。
这时,范西哲已经推门走了出来,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她。
“刚才你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我的就接了。”林曼青搜索着尽量和平的措辞,在范西哲的注视下吞了吞口水,“刚才拘留所打电话过来,说你哥现在在医院里。”
“……”动作一顿,毛巾掉落在地,范西哲脸上血色几乎褪尽,僵直得就像一尊雕塑,几秒过后,立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西哲!”林曼青大叫一声急忙跟了上去,以范西哲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开车,而且她也不能再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就像范西哲以前总在她危难之时出现,她现在也应该陪在他身边。
“不要太担心,你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林曼青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宽慰范西哲,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范西哲倚靠在车座上,疲惫一般闭上了眼睛,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轻飘飘的,“老头子昨天晚上已经走了。”
声线虚浮,内容却是令人难以承受的沉重,林曼青下意识就踩下了刹车。
原来这段时间,范西哲承受了比她想象中还要多的伤痛。转过脸,林曼青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似乎是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到他冰寒的手上。
“病人刚进手术室不久,家属请耐心等候。”急救室的灯红得刺眼,与护士平和的语气形成鲜明的对比,连林曼青都觉得压抑得难受,更别说范西哲了。
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感觉到手上有粘稠的液体,林曼青低头一看,崩裂的伤口流出了不少血,翻开的皮肉相当触目惊心,她现在才注意到范西哲手背上有伤,本能地想松开,范西哲却反手握住了。
看着白炽灯下冷峻异常的侧脸,林曼青没有再收回手,只是尽量放松了力道。
“病人腹部的刀伤深至伤及脏器,手术结束后仍然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两人不知道等待了多少个小时,医生才打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随之进入视野的,是病床上范泽琛苍白的脸。
在林曼青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曾像现在这般虚弱,他似乎更深刻了解到了范家的危机,也明白了范西哲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
越是显赫的家族,遭遇危
机时越是凶险万分。
范泽琛从手术室出来后,上次林曼青在酒店门前见到的那个女人不久急匆匆赶到了,他才知道,她是范泽琛的妻子,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范泽琛就已经被捕入狱了。
“西哲,泽琛想见你。”第一次探视只能进一个人,没过多久,进去的女人就推门出来了。
范西哲听到这个消息如释重负,按了按握在掌心的手后松开,嘴角勾起一个安抚性的弧度,“在外面等着我。”
“好。”见林曼青点了点头,他才转身进入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人面无血色,眼睛却很有神采,甚至在见到进来的人后,勾起了一抹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用这么凶险的方式。”一开始的惊惶过去,范西哲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案件审判的日期将近,那些人就算有心做手脚,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伤人,更何况范泽琛做事谨小慎微,更加不会贸然与其他犯人起冲突,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保外就医,当初事件爆发突然,完全没有准备才会被一击即中,骨干力量被捕,危机处理能力更是大打折扣,范西哲对公司不够了解,就算有能力也没办法发挥到恰如其分。
探视时间短暂又受到监控,能选择的方法相当有限,警方不可能实时监控一个重伤病人,这就是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范泽琛似乎并不在乎身体上的痛楚,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就是我们兄弟的反击了。”
范西哲闻言也展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笑颜,眼眸一抬,傲气在眉宇间显露无疑,笑意如飞燕掠过海面一般,荡起层层波纹,“这么多年后的联手,我同样很期待。”
病房门外的走廊,铃声打破了寂静,林曼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才想起今天是专辑录制的最后一天,但结果并非她所想,这电话不是殷琪,也不是录制组里的任何一个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开门见山,林曼青语气并不客气。
“手术结束了,范西哲进了病房,你一个人在走廊上很无聊吧。”男人笑意吟吟。
“你想干什么?”林曼青警觉道,往四周看了看。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男人冷笑了一声,“下错赌注,输掉的可不只是金钱这么简单。”
“这些事情跟你们有关?”林曼青当然听得懂男人的言外之意,克制怒气道。
男人没理会他的质问,反而带着点轻蔑地调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倒不一定了。林曼青在心里冷笑一声,发怒反而中了对方的下怀,她冷冷道:“我时间宝贵,不想浪费在毫无价值的废话上。”
“毫无价值的废话?”男人重复了一遍,尾音故意拉得很长,“原来范西哲在你心里,也不过一句毫无价值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