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沉默,莫新几乎以为范西哲睡着了,这才又听见,“你弟弟呢?”
不晓得范西哲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家庭状况,莫新满腹疑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他回来一段时间了,我们也算冰释前嫌了。”莫新家里两兄弟,他一个人上了大学,弟弟有怨怼独自到另外一个城市打工,连他妻子进医院都没有联系过,最后还是想通了回来。
经历过拨打对方电话连续几个月不能接通的担忧恐惧,莫新叹息道:“毕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莫新见后视镜里的人沉思喃喃道,尔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送我回去吧。”
回到住所是半个小时后,夜幕低垂,范西哲缓步迈上台阶,静寂中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想必林曼青应该休息了,胃部翻搅,范西哲感觉到尖锐的刺痛不由扶住了墙壁,冷汗连连。高强度工作的副作用,他一贯不甚在意,今夜却格外难忍。似乎有无数根针扎入了胃部,他隐忍咬牙,进了书房不管不顾抓起柜子里的一瓶烈酒猛灌。
强烈的刺激绞痛更加汹涌,如扑打而来的巨大浪潮,范西哲轻笑一声,竟觉得痛快至极。
连灌几口,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滚落在锁骨滑进胸膛深处,拉出一道诱惑的闪光银线。
今天的会议结束,他成功将遗留的残余势力全部清除,接着就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他绝对有自信做到,一切都在掌控里,自诩清醒,却总在不该在意的地方过于执着,有何意义?
仰头饮尽,范西哲一手砸碎了酒瓶,回首发现一道身影自门外延伸进来,正凝视着他。
“怎么回事?”一地玻璃碎片酒气熏人,范泽琛皱眉推开门,望向斜靠着面无表情的范西哲。
范泽琛并不作答,也不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直接无视他,从敞开的柜架顺过另一瓶烈酒,拔开塞子仰头往嘴里灌。
“说话,到底有什么事!”范泽琛最受不了弄不清白是怎么一回事眼睁睁干着急,大步向前揪住范西哲的衣领,顺势打飞酒瓶,将人重重按压在墙壁,压低道:“说清楚!”
兄弟之间向来默契,以他了解若非遇到真正的大事,范西哲绝不会分寸大乱。
“是不是董事会有什么变故?”范西哲运筹帷幄向来一绝,范泽琛暂时想不到其他的问题。
“放开!”不屑一顾于对方的焦急,范西哲眼光似箭,冷冷刺出,一把推开了范泽琛,径自走到珍藏的酒柜前,粗暴扯出精心排列中的一瓶白酒,正要开封却被人夺过砸了个粉碎。
“不说清楚你别想再喝一口。”情绪互相感染,范泽琛无端胸口烦闷异常,烧起一把烈火。
“我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包括你。”或许是借助酒精的作用,范西哲话语肆无忌惮,降到了冰点的寒冷,长时间的压抑即将达到临界点,他却一点都不想继续约束自己保持克制。
今晚的范西哲不对劲,范泽琛比任何人都能切身体会,目光变幻不定,最终双手紧握,猛地一拳击向范西哲,即使喝了酒又胃绞痛,范西哲反
应速度依然迅速,只脸颊边划出一道红痕。
沉闷压抑的空气令人窒息,焦躁如同枯草遇上火苗,制衡一打破,熊熊烈火拔地而起。
两人相视,四周死寂得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瞳眸里不明的暗流涌动,下一秒,范泽琛踉跄往后退去,险些撞翻了公文桌,刮过耳际的一拳让他嘴角溢出了血丝,脸色一变。
谁都没有再开口浪费时间,真拳实腿,两兄弟闷声扭打在一起,一个练过美式拳击,一个跆拳道黑道,算得上高手过招,可是他们都似丧失了理智,以最原始的方式挥舞拳头,不讲招式,不讲策略,招招着肉,两人皆咬牙隐忍不肯痛哼一声,挥汗如雨谁也不肯让步。
火药味十足,脸上不同程度挂了彩,你一拳他一腿,气喘吁吁宣泄身体里所有的愤怒。
谁都没有手下留情,两张相似的脸同样挂着扭曲的表情,摒弃斯文的风度,抛开优雅的做派,所有伪装在这一刻通通撕下,兄弟两人像小时候毫无顾虑痛快淋漓的互殴。
书房里的文件陈设惨烈遭殃,等两人气喘吁吁瘫倒在地,现场已经是风卷残云的壮烈。
“怎么样,认不认输?”粗喘不止,仰面躺倒的范泽琛踹了踹旁边的范西哲。
“认输也是你认输。”范西哲不余遗力反击。
“你小子再得寸进尺等一会哥哥修理你”随手一抹擦红的嘴角,范泽琛龇牙咧嘴嘶了一声,英俊的脸做起这样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本人反而没什么知觉。
“打完架倒记起来你比我大了。”范西哲反唇相讥,一开口颧骨上的淤青同样舒服不起来。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文静得像个小姑娘,有一回一小混混见你长得漂亮还死皮赖脸追着你跑,最后是我英雄救美砸了他一脸泥巴。”回忆曾经的闹剧,范泽琛咧起嘴角颇为感叹道:“可惜你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末了还不忘斜斜瞥了不远处同样仰躺的人,一脸忧伤。
“你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兄弟,虽然同父异母。”范西哲嘲道,言下之意,无论儿时还是如今,他们有几分相似,所以范泽琛贬斥他像个小姑娘,实际上也等于在调侃他自己。
然而范泽琛根本不在意这点,脚尖踢了踢他,“老实说,你当时怎么让那小混混消失的?”
任他狂妄自大,也不相信难缠的小混混被他糊了一脸就知难而退。范西哲盯着天花板,范泽琛不折不挠,还趁机报复多踹了他几脚,“后来他有次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怎么回事啊?”
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困扰了一段时间,今天突发奇想非得究根探底。
当然这也跟林曼青曾经追问他们俩小时候的故事有一定的关系。
宣泄一通全身的骨头折了一般虚软无力,范西哲淡淡道:“这么久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
“……”难得被噎到,范泽琛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浑身湿透的范西哲见此不由唇角勾起,“今天你肯认输的话,或许我慢慢回忆,多多少少能记起一些。”歪头恶劣一笑,尾音轻扬。
“再来一场
?”
范泽琛毫不退缩迎面而上,可惜两人刚撑起一小段距离,透支的体力让他们又摔了回去。
“这是我结束在黑市打拳以后,最痛快的一架。”范西哲气息粗沉,难掩挑战的兴奋感,“没想到你这乖乖牌的优等生,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实力。”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他们是一般的兄弟朝夕相处,或许从小到大得打上无数次,不至于摸不清楚深浅。
“你也是我成年后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果然男人是崇尚暴力的生物,一通互殴焦躁烦闷随着四溅的汗液蒸发消散,范泽琛摸起一瓶砸裂只剩一半的酒,就着破碎不齐整的瓶身高高倒下,暗红的酒液倾入咽喉,喷溅的水花从下颚滚落,尔后他抬手一扬,等着对方来接过。
范西哲张开嘴,仅剩不多的红酒全进了他的肚子,“下次再来。”
下次,的确他们还有下次,不再像从前的时光,匆匆一次见面,后会无期,天南地北。如今他们都选择了各自的爱人,何必今日再为了那个女人庸人自扰?
反正从一开始,那个女人就不在规划之中。
一地散落的酒瓶,范西哲随手提起,一口一口灌入,酒液醇厚浓郁,回味无穷。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人已经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范西哲扫了一眼独自扶住墙壁缓缓站了起来,今天他还没去见过林曼青,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哪怕她睡着了去瞄一眼才能安稳。
“西哲!”拧开房门便听见了一声惊叫,范西哲顿住,站在他面前的是应该在卧室的林曼青。
“曼青?”
“你怎么了?脸上怎么有伤?”书房的隔音效果再好,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可能一点都没泄露,林曼青白天休息足够就跟殷琪坚持要回家,听见不对劲就出来看一看,不料发现了受伤的范西哲。
书房一片狼藉,里面还躺着同样一身淤青而且醉醺醺的范泽琛,范西哲顿时不知如何解释。
“这样的痕迹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淤血。”着急的林曼青抓住了范西哲的手,听见一声闷哼她低头一看,不仅手腕手背上都有擦伤,不由怔怔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没什么事,明天就好了。”范西哲不想她知道更多而担心,“你去休息吧,我可以自己处理。”
“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见发白的嘴唇,林曼青更是焦急,立刻拉住范西哲往卧室里走,拿出医药箱,想到他可能还没吃晚饭不好吃药,匆忙想往外走,“我去给你煮碗粥和鸡蛋。”
“曼青。”范西哲却拉住她阻止她的脚步,“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只想你陪在我身边。”
林昔还想继续说话,范西哲已经抱住了她埋进了她的颈窝,像一只撒娇的猫轻轻蹭着。生病会让人变得虚弱,这一点林曼青深有体会,即使像范西哲平日无坚不摧,依然需要人安慰。
“你爱我吗?”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传递着热度,淡淡酒气的话语令李曼青一怔。
这样的问题……要一个肚子里已经有了两个多月孩子的人回答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