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的人再熟悉不过,林曼青如释重负,顷刻间肩膀被用力按住,险些陷进皮肉。
“没事吧?”
“没事。”摇了摇头,林曼青示意范西哲不必抓得这样紧,她一点伤都没受,不用过度担忧。
周边警车医护车严阵以待,规模不容小觑,林曼青环视一圈方觉惊诧,“是你报了警?”
“你的手机有实时定位系统,而且安排的人发现不对已经提前通知我们了。”范西哲改扶林曼青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鉴于四周人员混杂,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忙引林曼青往车里走。
“安排的人?”初次听见这种说法,顿觉自己一无所知的林曼青追问:“你派人跟着我?”
“我最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有专人定期汇报动向。”范西哲倒也不掩饰,毕竟这次事件后保护势必要继续跟进不再暗中进行,让林曼青知道相当必要。
“……”知晓他是出于她的安全考虑,林曼青心里仍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造成你的心理负担,知情的话可能没办法那么自在放松了。”这确实是主因之一,其余范西哲没详细解释,一进车待命的护士已经准备妥当。
见护士的架势林昔不觉条件反射一缩,“我没有受伤,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话讲一半突如其来一阵莫名的眩晕,若不是范西哲刚巧在旁边揽住她的腰,或许会栽倒。
“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成功将人解救出来,身体检查是保险起见,没成想真会出现问题,范西哲收紧了臂膀有些手忙脚乱,按照护士指示慢慢让林曼青半躺在柔软的椅座憩息。
“刚刚在车上他们给我注射过麻醉剂。”缓过来的林曼青不像方才陷入沉睡,只有些犯困。
脱困的喜悦冲淡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如果不是后劲强烈,她也许根本不会联想起来。
“少量的麻醉对身体影响不会很大,所以不需过于紧张。”
娓娓道来的女医生技艺娴熟,语气平和,果然专业素质过硬,一针见血不讲其余废话。
两人悬空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定神后林曼青神色有异地用余光悄悄瞥范西哲,范西哲心有灵犀用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掌心,“放心,克里斯是这方面的专家,经验丰富而且非常专业。”
唤作克里斯的女医生明显是名混血儿,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和偏于东方化的秀美五官,却拥有一双大海般澄澈的深蓝眼睛,嘴角绽开午后雏菊的淡雅笑意,伸出手朝向了林曼青道:“你好。”算不得字字标准的中文,糅合在一起却意外的舒服。
对方如此落落大方,林曼青自然不能落于人后,挺直腰身回道:“你好。”
正式礼仪似乎过于严肃,她认真的表情博得克里斯勾唇一笑,下意识用了流畅的母语。
中文林曼青在行,英语算略懂一些,
可是这位是她实在听不懂的异国情调,摸不着头脑。
理解林曼青大惑不解,唯一沟通桥梁范西哲伏低于耳际:“她说没想到我的伴侣这么可爱。”
……可爱?!
与西方人相比,相同年纪的东方人通常外表看起来会更年轻一些,但这不意味这样的用词适合一个女人,况且林曼青自认为从来与“可爱”这个词毫不沾边,不禁大为窘迫,用手肘捅了捅范西哲,佯装愠怒地压低了音量道:“不要以为我听不懂就可以胡乱翻译。”
“我可没有乱说,我虽然只在法国留学过一年,但可以保证基础的用词绝对不会弄错。”
范西哲得意洋洋地反驳,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至于是为哪一项觉得荣耀只有他自己清楚。
“好了,西哲,你的伴侣似乎比较害羞,你不要捉弄她了,而且她现在需要适当的休息。”克里斯按年龄来说算不得年轻,俏皮的笑意不引人反感,反而如沐春风,简单的检查后,她与拎着医药箱的护士一起离开上了跟随的另外一辆车,走之前不忘交代了一句为林曼青解围。
“克里斯小姐是我高中在法国留学时认识的,我跟一群法国混混混战,她帮了我的忙。”
或许是见着林曼青凝视飘然而去的身影,范西哲自动交代了过往拉回她的注意力
然而林曼青的注意力并非全在克里斯,她遥望的目光掠过疾驰而去的警车,蹙紧了眉头,“不知道那几个人为什么大费周章来绑架我?”算得上精密的计划,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那几个人是尹家名下,不,现在应该说是尹重云名下,一家小型私立医院的医护人员。”
林曼青闻言猛然回首对上范西哲的眼睛,沉静没有波澜,似乎再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林曼青犹百味杂陈,耳边响起了范西哲坚定而意味深长的话语。
禁闭的黑暗空间无法准确估量时间,死寂般的肃静漫长又难捱,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不知道等候多久,脚步声响起他几乎是瞬间睁开眼睛,猝不及防,下一刻强光猛然刺入,本能想用手遮挡,无奈双手被缚于身后,即使紧紧闭住了眼皮,依然难以承受留下咸涩的液体。
大口大口急促呼吸,这个一开始沉着冷静的绑架案领头人,此刻尚且不如一只丧家犬。
“李建鸣,男,汉族,一九八二年生,毕业于知名医学院,主修外科,现就职于奉安私立医院,父母双亡,家中无其他成员,拥有一套两室一厅房,经济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
低沉冷漠的男性嗓音,等到他终于可以缓缓睁开眼睛,一叠资料“嘭”一声砸在桌面。
出乎预料,对面并非审讯的警察,模糊尚不清晰的视野中呈现的是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我是一名律师,我姓范。”不等他开腔,男人悠然自我介绍道:“依照刑法第二
百三十九条第一款的规定,犯绑架罪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主犯需要承担所有罪行的刑事责任,也就是说,李先生至少要在牢里蹲上十年的时间。”
低垂着头的男人嘴唇明显哆嗦了一下,然而随之双唇紧闭缄默,最终还是没发出一声响。
“李先生,或者称呼一声李医生更合适,升职前景一片光明,为什么甘愿自断前程?”嘴角一勾,范西哲十指合拢放置于桌面,状似不经意探寻:“听说李医生出身自奉安孤儿院。”
奉安孤儿院与奉安私立医院千丝万缕,其中几分慈善心只有实际掌控人心里一清二楚。
“我的律师出现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任何假设性的问题。”形神狼狈,镇静未丧失殆尽。
“很抱歉,如果你指的是范城达律师,他十分钟前因为妨碍司法公正被吊销了律师执照。”淡然自若一句解释不费吹灰之力,神经紧绷的男人苍白的脸色逐级变为了难看的惨白。
“如果警方有确凿的证据我心甘情愿伏法,除此之外,任何的栽赃污蔑我都不会承认。
到底是手术台上执刀的医生,心理素质非一般人可比,顽固的精神碉堡依然坚挺支撑。
“哦?原来李医生真是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意味绵长,范西哲神色不变,分不清楚是单纯的感叹抑或是冷嘲热讽,“除了救死扶伤的医生,最富有爱心的职业恐怕就数幼师了。”
“……”沉默不语,男人表情呼吸频率一成不变,只扣住的手极其细微紧绷住刹那间。
迅速捕捉的锐利眼眸暗潮湮灭于完美伪装的风平浪静,外人无法从中窥探一丝丝起伏,范西哲微微一笑,“繁华地段的私立幼儿园,无论是对家长还是孩子,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男人牢牢禁锢的面具终究显出了龟裂的痕迹,“她与整件事情无关,不要把她卷进来!”愤怒的咆哮不受控制夺口而出,回音响彻空荡的黑暗房间,他脑袋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自曝其短,回天乏力,一条蛇只要被掐住七寸,无论如何挣扎撕咬,都将是死路一条。
情与义,到底不能相容。
男人已处于只差轻轻一推便会粉身碎骨的悬崖峭壁,范西哲却未乘胜追击,步步紧逼,进而踩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只让人分辩不出情绪地提了一个问题,“有一个人你想见吗?”
见与不见?由得了他?
的确由不了他,因为沉重的铁门缓缓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在他视野迅速被放大。
“你……是你!!!”迟疑至惊愕吼叫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男人像见到了鬼一样面容扭曲,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靳天身边如影随形的男子,刚毅英俊的脸庞不容错认。
全线溃败,他知道即使他选择范西哲的那一方也于事无补,只是多一个牢底冤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