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原本捂在伤口上的手,暗红的液体就黏稠在指缝间。苏牧风低下头靠近,因为光线并不充足,这时才发现伤口远比想象的严重。伤口撕裂的边缘和衣物摩擦翻卷了起来,向外绽开,像是颓败碾入泥土里的丑陋花骨朵。
刚伸出手按住伤口,苏牧风就听到了一声抽气声,虽然并不明显,但因两人靠得很极还是能听到。
在林曼青的坚持下,苏牧风带着林曼青驾车去寻找范西哲,不想路上却出了意外,刹车失灵,撞在了一旁的护栏上,他在车子失控时尽量避开林曼青那一侧,所以他受了伤,林曼青基本上没有事,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她正在为苏牧风处理伤口。
“没事,你继续。”见她的动作停滞了下来,苏牧风呼了口气之后开口。
紧咬住牙关,感觉到林曼青的手指渐渐施力,挤压着伤口,痛楚也随之一阵一阵,但这样的力道根本不足以清除伤口处,“再用力一点。”
刚加重力道就听到一声闷哼,冷汗砸落在手背上,林曼青一抬头,就见到晶莹的汗珠顺着苏牧风的脸颊滑下。手上已经沾上了不少血迹。
低垂的睫毛颤动着,握紧的手掌里指甲甚至陷入了肉里,感受到异样的触感,苏牧风睁开眼。
“需要包扎吗?”在身上翻找,却没发现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
“不需要。”没有药物,也只能等到回到城区再做处理,苏牧风说完之后靠在椅背上。
收拾好之后,林曼青在苏牧风身旁坐下,两人一起靠着。
“在想什么?”见着林曼青模糊的安静侧脸,苏牧风问道。
“没什么。”林曼青低声道:“真的很抱歉。”
“对我你永远不必抱歉,我们是朋友。”
“把手伸出来。”
苏牧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握住伸过来的手掌,林曼青用刚才的药酒细细擦拭完毕之后,才用扯下的布条包扎好。看着打成蝴蝶般的布条苏牧风嫌疑地看了一眼:“真丑。”然后看着又轻笑了起来。
“丑也比感染好。”林曼青微微仰起头,皱眉道:“如果我没有找你帮忙也不会……”
说了一半停住了,等了一会儿在注视的目光下才接着说了下去:“真的很抱歉。”
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触动了某一根神经,苏牧风轻笑着靠近,捏住她的鼻子:“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略显凌乱的发垂在额际,苏牧风深刻的轮廓此刻曲线柔和,泛着温润的光泽,习惯性上挑的狭长眼帘总给人过于凌厉的感觉,这时放松下来,略显尖利的凤尾落下淡淡阴影,令人惊艳的英俊。苏牧风抓住林曼青的手,鼻尖几乎触在了她的脸颊上。
轻柔带着热度的呼吸近在咫尺,苏牧风望着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一亲芳泽的想法立刻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作为行动派,他立即想将这个想法付诸实现,然而林曼青惊惶的迅速往后退。
苏牧风暗叹太过着急,忙道:“抱歉,我一时太……”
似乎回想起往事,林曼青垂头躲开苏牧风的眼光,“牧风,很抱歉但是我跟西哲已经结婚了。”
“……”苏牧风自嘲一笑,“作为朋友都没邀请我参加婚礼?”
林曼青目光
黯然,“我们在欧洲登记了,但是还没有举办婚礼。”
对上林曼青的眼,从未有过的复杂思绪纠葛在一起,他渴望得太久,对方却唾手可得还不珍惜,苏牧风咬牙却还得佯装出风淡云轻的模样,“那说定了,婚礼一定要通知我。”
林曼青点了点头,“一定。”
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终于驱散了一些。林曼青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后,发现眼前已经一片黑暗。天黑了吗?她疑惑地按住有些眩晕的额头,感觉已经睡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撑起身子,向四周摸索,却发现空无一物,连躺在她身边的苏牧风也不见了。黑暗让夏尔特心里的不安开始膨胀,她扶着站起来,伸出手,慢慢迈出脚步,却差点被绊倒。
林曼青慢慢踱出一步,根本不知道前面横卧着一截断木,瞬间失去平衡,惊惶向前倒去,在她砸上地面时,有人拉住了她倒下的身体。
“小心!”
“怎么救护车还没有来,天都黑了。”
实际上这一场车祸在苏牧风的安排之中,他也没有报警所以救护车根本就没来,但此时他只能继续演下去,“手机没电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到附近查看了一下只有一家旅馆,我们先暂时过去休息一下。”
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人向前走去,可是走了一段路程也没见到人影,清晨的冰寒余威尚在,还未散去的雾气笼罩着树林花丛。拨开挡住视线的枝桠,猛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小旅馆。
一时激动的林曼青不能及时发现脚下的阻碍,被坚硬的石头绊住,撞得脚趾生疼,身体也失去平衡向前倒去。苏牧风本能迅速上前,可还未靠近,意识到危险的林曼青已经稳住了身形,并未摔倒。
“不要紧吧?”苏牧风扬起下颚,几颗汗珠顺着滴下。
一走近,林曼青就将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苏牧风这时才发现林曼青眉紧紧皱着,汗水不停。
“怎么回事?”
“脚踝扭伤了。”
苏牧风俯下身卷起她的裤脚,发现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其他地方也有擦伤。放下裤脚后,苏牧风扶住她:“我背你,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林曼青抹去脸上的汗水,“你也受了伤。”
“我没问题。”苏牧风语气笃定:“上来吧。”
但是林曼青坚持不肯麻烦苏牧风,苏牧风只好搀扶着她往小旅馆的方向走去。
小旅馆实际上不上旅馆,只是附近的住户,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主人见着苏牧风和林曼青的状况就收留了他们,可是地方狭小,两人只有一间房,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同意挤一挤。
进入之后,两人开始打量起屋子,桌子上凌乱摆放着翻开的书籍,地上也掉落了不少的东西,虽然不算整洁,倒也还在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你还好吗?伤口要不要紧?”喝着主人刚煮好的咖啡,苏牧风盯着林曼青缺乏充足睡眠而显出的黑眼圈,开口问道。
林曼青搅着自己面前的黑色液体,“我没事,倒是你的伤势比较严重,今晚你睡床上,我睡沙发吧。”
苏牧风停下搅拌的动作,“让一个女孩子睡沙发,这不是我的作风,没得商量,你睡床上。”
林曼青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可是……”
咖啡依然冒着热气,苏牧风直接在沙发上躺下了,“你不要跟我争这个,休息吧,你看起来累坏了。”
林曼青还想再说,苏牧风直接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以前你照顾过我,现在我照顾你理所应当。”
林曼青望向身边的人,终于同意了,“那我去帮你拿毯子,现在是冬天,很容易受凉。”
半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不一会的时间,苏牧风就沉入了梦乡。
拿来了毛毯的林曼青发现苏牧风已经睡过去了,就帮他把厚实的毛毯仔细捻好,见着苏牧风为了帮她的忙变成这副摸样,林曼青心里百味掺杂。
虽然心里的抱歉很多,但显然苏牧风更需要休息。
门一打开,带着寒意的冷风就迎面而来,范西哲扶住门框:“有什么事?”
“今晚火车在郊区出轨,听说有很多人伤亡……”
“火车出轨?”
前来通报的Medea口气冷然,“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曼青跟苏牧风一起出去了,酒店的人说他们坐的是那班火车。”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开了,见范西哲急促向前走去,Medea赶忙追了上去:“外面在下大雨,你病还没完全康复出去不安全,还是我去打听消息,一有消息马上回来通知你。”
“西哲。”脚步依旧局促向前,Medea知道自己的劝阻无用,只好跟了上去。过了一小时,他们才到达事故所在的地方,一下车,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嘈杂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满是烧焦的味道。
走出车外,倾盆而下的雨水就砸在撑开的雨伞上,地上溅起的水花甚至立刻溅湿了裤脚。
“范先生,小心一点,前面很乱。”撑着雨伞的人一边查看着前面的状况,一边提醒范西哲。虽然知道林曼青乘坐的火车不一定就是这一列,但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前面的情况怎么样?”耳边充斥的都是嘈杂的叫声,鸣笛声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根本无从判断。撑着伞的人伸长了脖子:“情况很乱,有维持秩序的警察,也有医护人员,整辆火车几乎都撞成了废墟。”
“我们过去。”心里笼罩的阴影越来越浓重,范西哲感觉一股涌动的情绪正迅速翻滚着。
“不行。”男人急促地想阻止:“那边太乱了,我们不能过去,更何况……”
“不是还有你在吗?马上过去,带我带救护站那边去。”
先去看解救出来的伤员,如果林曼青在里面,以她外国人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找不到。瓢泼大雨冲刷着这个漆黑的夜晚,却没有冲走空气中因火车焚烧而弥漫的焦味,可见这次的事故的严重程度。
急促的人群立刻从他们的身边跑过,担架上的伤员几乎连人形都没有了,生存的机会渺茫。范西哲也曾经见过伤员,但这次的冲击前所未有,绝对能算得上这几年来最严重的事故。走近之后,更发现情况的可怕,痛苦的呻吟充斥在空气里,满是绝望的气息。
尽管救护人员全力抢救伤员,但焚烧的车厢挤压在一起,就算里面还有生存下来的人,救护的过程也相当艰难,伤员们发出的痛呼几乎响彻天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他们终于更靠近,这时就听到了附近人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