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林曼青见范西哲一进门就走过去小心翼翼扶着他。
林曼青坐到床上时,范西哲慢慢踱到他身边,然后在床旁半跪下,“你还好吗?”
“能有什么事?”林曼青笑着举起自己包扎的手,“就是医生包扎得太夸张了一点,都不能拿东西了。”
如果危险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范西哲其实在刚才那一刻,担心得几乎心脏骤停……
如果那天不是Jessica的信,了解了前因后果,现在他还一头雾水。
目光收回之后,林曼青特这才发现范西哲隔着纱布亲吻着他的手,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
他还不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完整地保护。既然如此,何敢言爱?
“你怎么了?”虽然隔着一层纱布并不能实质感受到那轻柔的吻,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暖流,林曼青凝视着那雕刻般的侧脸,询问道。
依旧半跪在地上,范西哲把唇从那缠着纱布的手移开,现在,他已经决定反击。
目光从手转移到他的脸,林曼青自上而下望着,从来没以这种角度看过眼前的人,下巴曲线是令人怜惜的美好,而那微微扬起的弧度,却又带着凛然的不可侵犯。
安德烈放开她的手,然后将它放进被子里,“你休息吧。”
“你去哪里?”他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随之拉远,林曼青半仰着脖子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现在看不见那双只映着他的身影的眼睛,范西哲:“一切我会处理好。。”
见范西哲就要转身离去,林曼青开口叫住了他。范西哲踏出的脚步这才停住,回过头。见他没有回答,林曼青也没有勉强,半眯着眼睛,“如果要告别了,难道不应该有个晚安吻吗?”
高挺的身影再次靠近,俯下身,轻轻点了一下那淡色的嘴唇。
“伤口痛了?”摸到水墨般浅淡的眉毛蹙起,肩膀也蜷缩起来,范西哲又凑近了一些。林曼青摇头否认:“只是有些冷。”
并不算宽敞的床上,林曼青靠着枕头安静地躺着,眼睛看着揽着自己的手臂,然后顺着手臂慢慢上移,最后落在俊美的侧脸上。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范西哲问他:“睡不着?”
很温暖和舒适,身体疲惫却没有睡意,也许是意外接连发生,纷乱的思绪还来不及整理。
“伤口还是很不好受?”受伤的手指缠着厚厚的绷带,睡姿看起来的确不怎么舒服。见林曼青摇头,范西哲帮她拨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说谎吧?”
“嗯。”这次倒是老实地承认了。
倾漏而下的点点星光犹如沾染了晨雾的露珠朦胧地闪耀着,玻璃窗外的世界宁静得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睡着,空气静止般的宁和。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第二天林曼青一醒来就发现范西哲情况不对,连忙叫来了医生。
“情况不容乐观。”
这突来的冲击让林曼青几乎立刻就抓住了范西蒙的手臂,“那现在想到解决的方案了吗?”
被抓得发疼的范西蒙示意她放松才接着说了下去:“我一定会尽力。”
深色的被单显得面容苍白,立体的脸部线条似乎也深刻了许多,发丝凌乱地占据着紧锁的眉心,呼吸的频率比平日急促了不少,唇线固守紧闭着,冷汗滴落在枕巾上,晕湿了一片。心乱如麻,林曼青只能紧紧盯着范西哲的脸,感受着他起伏的生命迹象。
“现在只能尽力一试,这场战役将不会轻松。”范西蒙望着床上沉睡的人,“我会和主治医生商量具体的治疗计划,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林曼青对范西哲的感情他自然看得出来,“支持很重要。”
“单凭意志?是不是需要药物辅助?“
“严格来说,尽量不适用辅助药物是最好的,因为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所以如果可能,尽量不要使用。”
不知道在床边坐了多久,疲惫的神经却始终不敢松懈。从小到大,林曼青都是不轻易袒露情绪的人,这不仅是个性使然,也与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很多的事情都只能默默忍受,独自承担,无论是孤单、痛苦还是绝望。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总是习惯性表露自己,如果不是范西哲一直支撑她,她也许根本就没办法活到现在。
人都是需要爱的动物,无论是被爱还是去爱人。
深夜里为她做饭的背影,递过来的手,讲过的故事,为她遮挡凶险的毫不犹豫。细节末端,一幕一幕,一点一滴,慢慢回忆,才发现已经拥有了如此多能够珍藏的画面。
那么多的凶险都可以克服,这次一定也能成功。
沉重的眼皮几乎都要贴在一起,林曼青几乎沉入了梦乡。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后,她立刻惊醒过来,紧张地盯着床上的人。范西哲慢慢睁开眼睛,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手术之后的伤口麻醉效果已经过去,从清醒以后痛楚就开始侵蚀着他。
“还好吗?”林曼青想确认他的状况。
范西哲表情实在算不上轻松,“还好,就是意识感觉很混乱……”
从他凝重的表情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林曼青说道:“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几个小时候,症状就显现出来了。范西哲的痛苦很明显,紧握的手青筋根根浮起,指骨发白,优美修长的手指像是完全变了形。在此之前,范西蒙和主治医生已经详细讲解了治疗方案。
汗水浸湿了脸颊边的发丝,冷峻高傲的脸上就像破裂了一道缝,让人看到了隐藏其中的脆弱,范西哲痛苦地将脸埋入厚实的枕头里,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是他一直坚守的骄傲。
“出去!”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只有林曼青留了下来。
“你也出去,都出去!”不容拒绝的强硬里,尾调却带着颤音。焦躁不安和原本枪伤的疼痛同时侵袭身体,撕扯着神经,几乎让人发狂。不断滚落的汗珠模糊了视野,却依然看得清站立在床边的人影。
“不要呆在这里,立刻出去!”加大的音量在安静的房间格外响亮,林曼青却没有退让:“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很危险,我必须留下。更何况我对你有责任,更加不会离开。”
“可是我完全不需要你!”涌动的血气让神智完全不清醒了,话就脱口而出。林曼青只是皱眉,步子没有挪动半步。
猛然加剧的疼痛如同腕骨一样,几乎要窒息,身体止不住的抖动,像是风中的柳絮。林曼青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知道无法帮他分担痛苦,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
抱住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躯体,林曼青把手放到他嘴边:“如果你痛就咬住,不要压抑着自己。”
摇着头,猛然袭来的痛楚却席卷了他的神经,视野变得模糊起来,神志也开始不清。陷入手掌的牙齿带着决绝的力道,林曼青却没有半点退缩,她紧紧抱住他,注视着他惨烈决绝的眼神,好像此刻他们的灵魂一起受着折磨。
负责这次疗程的主治医生站在床前,翻看着由几位知名医师共同研究出来的方案。“第一阶段算是比较成功,但这里的药物与德国相比相当欠缺,如果不足以支撑,那么安全起见,我们就必须动身出国。”
经历了这几日的痛苦过程,范西哲已经疲惫沉沉睡去,林曼青依然坚守着她的位置。
“他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范西蒙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长期的抗争,体力充足才能支撑下去,好好去睡一觉。”
按压着发疼的太阳穴,林曼青点头应了一声。现在只是开端,还有很多难关需要克服,必须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
。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办法入睡。身体明明很疲惫,意识却清醒得可怕。翻来覆去了快一个小时,还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林曼青索性起身到阳台吹风,没想到却遇到了范西蒙。
“你怎么在这里?”走近之后,寒风吹起衣袖,林曼青问道。
“和你一样睡不着。”把目光从天空转向身边的人,范西蒙见着她分外苍白的脸,“你脸色很不好。”远处夜景漆黑,周围都很安静,只有冷风徐徐吹来。
“有些事情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年轻的医生双手撑在栏杆扶手上,风将他的头发吹起,眼帘半垂着,“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范老先生,就是在生病的时候。”
林曼青因他的话侧目。
“西哲这次的病情很奇怪,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直起身,将凌乱的发丝拨开,范西蒙这才继续说道:“但是……”
柔和的眼神隐隐变得锐利,就像包裹在水波下的暗涌,林曼青说道:“他绝对不会有事。”
趴伏在床边的人沉静睡颜,细密的睫毛在脸庞落下淡淡阴影,唇角的弧度淡淡的,脸色因为缺乏充足的休息显得憔悴。窗外已是艳阳高照,暖色的光线糅杂进了这冬日冰寒的空气里。趴在床头的人蜷着身子,整个脸都快陷入了臂膀里。尽量放轻动作,范西哲将毛毯披在她肩头,但没想到手刚收回,林曼青就醒了过来。
“抱歉,吵醒你了。”
醒来的人揉着自己尚不清明的眼,眼瞳里还泛着水光,“没关系,你感觉怎么样?”
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心情倒是轻松了一点。”看见缠着白纱的手,混乱的记忆就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失控的力道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但在昏迷之前,林曼青一直没有松开手。
见范西哲注视着自己受伤的右手,林曼青避开他的视线,将原本放在床边的手收了回去,起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但一个没拿稳,杯子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她连忙蹲下身,却被范西哲按住了。
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
“很抱歉。”静默许久,范西哲首先打破了沉默。
林曼青略垂着眼帘,笑容有些苦涩:“不用说抱歉,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是彼此照顾。”
两人相视一笑,林曼青整理完衣服走回病房,本来想推门的手却因为里面传来的声音停住了。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半敞开的门,很轻易便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说话的正是站在病床旁的范西蒙。
倚靠在床前的人表情淡漠,“没有这个必要,况且我也不想让她困扰。”
“我看你这种态度才会让她困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心蓦然一紧,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房间里就传来了突兀的破碎声。林曼青急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扫落一地的茶壶茶杯,范西哲脸庞蒙上了一层细汗,焦躁侵蚀着身体,眉峰隆起,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看得出来痛苦已经大举进犯。
“需要用止痛剂吗?”主治医生也赶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不免担心。治疗过程中伤口不但没有愈合还经常撕裂,如果不使用辅助的药物,恐怕很难支撑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治疗过程中最难熬的阶段,疼痛如同暴风雨汹涌而来,病症发作很频繁。主治医生一脸担忧,每个人都经受着考验。
总体的治疗情况还算良好,前景却不容乐观,半点松懈不得。治疗的后期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如果这一阶段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每天忙碌担忧,林曼青根本没有心思去猜那天他们两人的对话,虽然很想知道范西哲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更重要的是让他的病情。残酷的治疗让人心力交瘁,但事在人为,再难也能克服。度过了难关就将是新生,就是这种信念支撑着范西哲,也支撑着林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