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曼青第二天才知道苏樱的意图，报纸上大篇幅的报道让人想忽略都不行。聚会结束之后，有一张模糊的照片，是她和范西哲，标题十分耸动——“范天王绯闻女友曝光，深夜聚会关系暧昧”。

看到报道的那一刻，林曼青险些笑出来，以她对范西哲的了解，这条新闻绝对是苏樱故意放出来的，随后她便释然了，苏樱再怎么机关算尽，现在终究只是个小丑。

聚会结束之后直到第二天，范西哲都不见踪影，身为公司负责人的他，事务繁忙不可避免。

林曼青没有把舞会上突然出现的苏樱，还有突然与她亲密起来的范西蒙联系起来，然而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事情，似乎正被一条隐线牵连起来，平静的湖面之下，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掀开狂浪。

林曼青还不知道，很快就会演变成可怕的现实。

白天下过雨，夜晚更显阴冷，林曼青晚餐之后便想早早回房休息，但走到走廊时她就被一阵剧痛打断了脚步。这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的脸色立刻褪成惨白，及时靠住墙壁才不至于倒下。林曼青支撑不住慢慢滑下，手指最终也只能在墙壁上留下几道划痕，做不了其他。

“林小姐？”翻滚的绞痛让林曼青整个脑子搅成了一团，耳边传来叫唤声时，她想开口回答，可是张开了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咽唔的声音。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奇异的症状，林曼青双手撑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完全倒下。

像是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怎么也驱逐不了寒意，身体越来越冰冷，就像冻僵了一样。林曼青尝试着想爬起来，但全身不由自主瑟瑟发抖，就像血液也凝固了。

意识清醒到不能再清醒，身体却像失了控，林曼青心中惶然更甚。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入的时候，林曼青抬起头，发现是女佣叫来了其他人，人群里还有曾经帮她看过病的医生。黑色的眼瞳就像凝结的寒霜，全部的温度似乎尽数散去。

林曼青脑海中疯狂与清醒交织着，整个头疼得就像要炸裂开来。

惊惶的人七手八脚扶起她，所有人惊疑不定。

林曼青感觉全身突然像电流窜过一样麻痹了，控制不住直挺挺倒地的时候，她的意识还相当清醒。

“带走！”发话的依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林曼青很想仰头看一下，更想问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只能发出低沉的声音的她，根本没人理会。

语调像是调笑又像嘲讽：“注意了别弄死了。”

越听越觉得浑身发寒，林曼青这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范西哲。

铁闸门落下之后，林曼青才得以观察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这个铁笼大概有普通的房间一般大，四周都是铁栅栏，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就像空中楼阁一样被架空悬挂着。这里一片黑暗，只有头顶的一个小洞勉强射进来一点点微弱的光。

四肢僵硬得像是冻僵了，绞痛半分也没有平息，林曼青死死咬住牙关才不至于痛叫出声，一旦开了口，恐怕就停不下来了。现在已经足够狼狈，她不想陷入更悲惨的境地。

过了一会，林曼青才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接着那投下来的一点光，她看到铁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黑影。因为光线微弱又离得远，她也不能完全确信那是个人。

清了清嗓子，林曼青想叫，但一开口，依然是那咽唔一般的声音。她试着又叫了几声，仍然以失败告终。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角落里的黑影动了一下，林曼青低头喘息的时候，一小团的东西滚到了她面前。伸出手指勉强勾起，林曼青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包着药丸的纸团。

纸团沾上了泥污，里面的药物也是。林曼青看向角落里的人，可是那团黑影除了刚才的一动再没半点暗示，如果不是真真切切握在掌心的纸团，她都不敢确信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四周安静得诡异，林曼青盯着手心的药丸，那药丸原本是乳白色，边缘沾染了一些泥污，看起来不是很干净。拿着犹豫了许久，感觉情况也不可能变得更糟，林曼青下定决心后便将它塞进了嘴巴里。因为是干咽，药丸卡在了喉咙，浓烈的药味让林曼青差点就吐了出来，狠狠咽了几口口水，药物才顺利吞了进去。

味道难闻，效果却是不错，林曼青等了一会就发现僵直的手指能够曲伸了。她试着弯了下手指，虽然还不够灵活，但拿东西已经没有问题。

恢复到差不多，林曼青才小心翼翼朝着角落靠了过去，一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入。不得已掩了鼻子，又靠近了一下，林曼青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角落里的人裤子上一片湿漉漉，残破的布料混合了变得浓黑的血液，双腿骨头都错了位，扭曲成诡异的弧度。这样的伤即便得到合适的治疗也不可能痊愈到能够正常行走，林曼青继续往上看，她的上半身瘫软在血泊里，无数道的血痕布满了胸口，脖子和脸部也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将一个人毁得不成人形，其心之毒，可见一斑。

“赵溪？”

瘫倒的人张开嘴巴，浓黑的血就溢了出来，一抹惨笑挂在残破的嘴角，声音嘶哑得听不出往日的语调：“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林曼青。”

“你……”一时之间林曼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能进到这里……”说到这里，赵溪顿了一下，开口说话对现在的她而言并不容易，气管一开口就会发出漏风一样的可怕声音，她任凭血滴着，休息足够了才接着说了下去：“大概已经见过她了吧？”

“你是指苏樱？”林曼青反问。

“苏樱。”赵溪笑了一声，即便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林曼青也能感觉出那份凄凉悲痛，“准确的说是范西蒙。”

“范西蒙？”林曼青受到的冲击不下于赵溪知道真相的震惊，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试着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西哲和泽琛的父亲收养的那位兄弟——范西蒙？”

“是的。”

联想到范西蒙和苏樱在聚会上一起出现，林曼青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溪沉默过后，问了她一句：“你知道范西哲的眼疾为什么恢复那么快吗？”

林曼青不明白赵溪话里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听到她明显不像是假装的疑问语气，赵溪笑了一声，像是怜悯又像是惋惜，“林曼青，你真是天真得可怜！”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可怜，没想到还有人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到死的一刻还不明白真相，一无所知。

“你想想你现在这副摸样又

是怎么一回事？”赵溪的话慢慢融化了那庞大的冰山，崭露的一角暴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尽管还未窥探得全貌，但已经足以让人恐惧。

林曼青突然战栗起来，那些被一点一点联系起来的线索，那些开始串联起来的前因后果，那些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东西，终将要现出鲜血淋漓的丑恶原貌。

“你到底什么意思？”林曼青发现自己的语调竟然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实际上在心灵的深处，她一直在恐惧着某些真相，害怕残留的期待会像风中的残烛，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剧烈的呛咳让赵溪的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听起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没有范西蒙的帮助，谁能在范西哲的地盘抓人。”

即便心理有所准备，这话还是让林曼青的脸色迅速褪为惨白，几乎站不住，“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你以为范西蒙真心想医治范西哲吗？是你们落入了圈套。他接近你们是为了长远的打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帮范西哲，他不仅骗过了你，骗过了范西哲，也骗过了所有的人，连我这样的都因为放松戒备被他反将一军一击即中，更何况你？”

听完她的话，林曼青双手握紧，“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这些话？”

“证据？”赵溪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你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就当我在讲笑话，这些对我这个半个身子埋进棺材里的人都没有意义了。”

赵溪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实际上你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从你踏进这个地方开始。”

林曼青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实际上在聚会之后，她就已经开始怀疑了，林曼青闻到了那天苏樱的香味。

占据脑海的这些想法几乎要让人窒息，林曼青捂着胸口喘息，喉咙就像被人掐住了。目前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林曼青想要一个真相。

出乎林曼青意料的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被铁笼被拖出的时候，林曼青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与赵溪一样的下场，但没想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出乎意料。

苏樱逆光站在她面前，地上的剪影犹如生长在暗夜中的蔷薇，散发着幽暗的光芒。跪在地上的林曼青仰头看她，那雕刻的面容如同冬日的冰霜。

林曼青想过再次见到她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会大声质问，可是在真正见到的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苏樱低下头看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林小姐。”

林曼青也佩服自己的好修养，竟然没有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她现在的姿态，已经等于承认了一切。

“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之后，苏樱大笑起来，笑到眼角都溅出了一些水花，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依然控制不住笑意。

“林曼青，你在害怕。”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语气。

见她没有反驳，苏樱开口问她：“你不怕死吗？”

捏紧自己的手，林曼青积聚起勇气才接着问了下去：“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问完这个问题，林曼青发现自己积攒的力气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流失，就像越想抓住手中的细沙，沙子流失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