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寻到了殷琪的踪影,林曼青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一声痛苦的怒喝。
不断有人神色慌张忙不迭从着火的楼房逃下来,连物品都来不及拿,个个狼狈不堪,惊魂未定。僵立几秒的殷琪却一反常态,握紧了双拳死死紧盯火灾的楼层,一个箭步往里跑。
林曼青反应敏捷压住了她的肩膀,“里面很危险。”
“放开我!”殷琪的眼眸此刻比灼烧的火焰还要炙热,“爆炸的地方是我家。”
“……”错愕难当的林曼青一个愣神,殷琪已经摆脱了她冲进了火场。
殷琪的母亲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出身书香门第,或许是自小受到严厉管制产生逆反心理,艺术家敏感的细胞又对自由刺激的生活产生向往,不顾家人强烈反对嫁给了整整大她十岁的黑道头子,可惜婚后生活远非想象中的美好,更加讽刺的是,情妇生下的儿子竟然比她的儿子还要大,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分居,整整十几年不曾见面,爱得义无反顾断也断得斩钉截铁,不屑藕断丝连,连送上门的赡养费都原封不动退还,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有了污点的爱情唯有彻底舍弃一途径。
炎炎夏日,扑面而来的热浪叠加灼烧的火焰,酷热难当。
怎么办?……林曼青仰头,又一次的余响震得耳膜发疼,火苗吞噬了大半个楼房,岌岌可危。
抢过旁边一个人的桶,林曼青不管三七二十一淋在身上,然后快速奔进了大楼。
着火的是六楼,起初感觉并不强烈,等到了五楼,墙壁台阶扶梯通通散发着可怕的热度,奔窜的火焰直扑而来,不要说靠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被呛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殷琪!”林曼青大叫几声想确定她的位置。
“殷琪!”连叫几声没反应,林曼青正想着要不要拼一下进去看看,猛然黑影便撞了出来。
殷琪扶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如薄纸,紧急间她也没办法判断,只高声喝道:“赶紧过来,不然火势大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叫喊间,焦急伸出手想帮忙拉人。
“嘭!”不知道是哪里烧着的重物砸在摇摇欲坠的门上,殷琪往后避开不得不倒回房间。
“快走!”眼疾手快,林曼青随手从地板捡起一把铁棍,用力撑住门框防止更严重的坍塌。
殷琪沉黑的眼眸倒映出漫天的火光,犹豫不决。
“快走,你手里还有一条人命!”低头见垂危至无声息的女人,殷琪迅速迈开脚步,在林曼青的掩护下奔逃,额头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卯足劲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所在。
林曼青紧随其后,意料不到的猛烈摇晃突如其来,又一次爆炸的巨响,剧烈燃烧的门框忽然砸向她,肆无忌惮侵袭鼻腔的浓烟而来……
殷琪冲出大楼时周围一阵惊呼,七手八脚接过了昏迷的女人,赶到的消防正用高压水枪试图浇灭愈演愈烈的大火,她刚想转身往里跑,突然一个人火急火燎冲出来撞到了她身上。
“赶紧上车。”四周嘈杂喧闹,救护车更是不断尖锐叫响,冲出的林曼青被簇拥往里推。
两人没时间交谈,车子立即启动,护士按住林曼青处理灼伤了的手臂,殷琪则全神贯注凝视正在急救的女人,眼睛眨都不敢眨,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医护人员数次心肺复苏毫无作用。
对于奄奄一息的女人林曼青仅有的认知只是“赵清颜”这个名字,她是殷琪的母亲。
氧气罩覆盖的面色惨白,仍依稀可辨清丽脱俗的容颜,当真对得起“出水芙蓉”四字。
常人亦会惋惜,一句古话——“红颜薄命”。
视线偏转移向殷琪,遭逢截杀安如泰山的女人此刻岿然不动,额际隐隐沁出细密汗珠。
眼珠死死盯住,一动不动。
“嘶啦——”响亮的布料撕裂声猝然拉回了林曼青漫游天际的注意力,不等反应,护士简短交代了一句“忍着点”,便将黏贴在伤患处的布条撕开,若不是咬紧牙关险些丢脸痛呼。
人什么都可能习惯,唯独痛楚,永远不可能习惯。
救护车刚巧驶入火场最近的医院。
“准备就绪,转移至手术室!”
“病人各项生命指标趋于衰弱,注意实时监控!”
“病人心跳骤停,呼吸衰竭,进行胸外心脏按压!”
“……”
救护车一停稳,车门迅速拉开,担架被抬下分秒必争呼啸而去,焦急的叫嚷响成一片。短短几分钟,拥挤的车厢顷刻变为空空荡荡,林曼青静静遥望疾奔人群中格外醒目的殷琪,如何应对遭逢的巨变,凶险诡谲的困境?
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等待。
“小姐。”沉浸在自我思绪中,以为自己彻底被遗忘的林曼青瞧去,护士推来了一辆轮椅。
林曼青:“……”
右手臂的烧伤程度实际只有一小点,然而对林曼青结结实实是场折磨,长的治疗反将难耐的灼烧刺痛感扩大。
“林小姐、林小姐……”胳膊裹得像粽子,林曼青迈出诊疗室,气喘吁吁的人连跑带叫,险些把她撞翻。往后仰站稳,林曼青定睛一看,来的人正是刚才的小护士。
“有事吗?”
“这件衣服……你先、先将就着穿……”捂住胸口的小护士呼吸起伏,脸颊泛着红晕,发现林曼青一脸莫名其妙,连忙急急喘息解释道:“不好意思在救护车上扯破了你的衣袖。”尔后又补充:“我向同事借的,是干净的。”晶莹的汗珠顺着下颚滚落,仰望的双眸却甚是明亮。
“我是你的粉丝。”
“小苑!”空旷的走廊回音不小,不等林曼青回应,这位唤作“小苑”的护士应了声来了就将衣服塞进了她手里,简短道:“那我先走了。”甩动的马尾渐行渐远,迅速消失在视野里。
无从拒绝,林曼青只得捞起这件舒适度不赖的衬衣。
一穿上衣服,林曼青就心急火燎狂按电梯按钮,奈何红字数字不断闪动仍在高层,门迟迟不肯打开。
好不容易奔到手术室,鲜红的急救灯黯然无光,两扇门大喇喇敞开,连个人影都不见。
像只无头苍蝇乱窜,四下遍寻不获,林曼青只好去找主任医师。
“这、这……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林小姐稍安勿躁,我让人查查。”
“小李,一个小时前火场送过来的病患情况怎么样了?”笑容不见得真心堆砌出来,话里的领导范可是十足,“每一名患者我们医院都得有十二分的责任心,关心关心是应该的。”
“人在哪?”电话一挂,林曼青不多废话。
“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过世的病人要送进太平间,家属执意要送进六楼的独立病房,这我们、我们也不好做……”听到了想要的重点,林曼青打断他,“在
哪个病房?”
“左转第一间。”
显然出乎意料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四五名壮硕男子正拎着砍刀团团围住了病房。
刀光霍霍,蜂拥而上,挤开的通道可见里面肃然挺立的殷琪,面色冷毅,眉间冰封。傍晚时分校门口是处变不惊的笃定自若,然而此时此刻,窗外深浓夜色掩映不了狂暴的戾气。
扫腿连踹两人,拳头狠狠击出,飞溅出鲜红,手肘猛砸胸口惨叫哀号仍不放过,提脚踢向下腹,疾风破空而来,最后一击转身架住刀刃,紧握的拳头迎面铁锤般重击,鼻梁骨发出可怕的脆响,毫不在意补上更重的一拳,夺过砍刀在另外两人一人手臂一人大腿拉开口子。
掌心割裂的皮肉鲜血狂涌顺着刀锋滴落在雪白的地板,殷琪却紧握刀柄似乎无知无感。
一旦见血,形势便如引燃的炸药桶,完成任务和以命相搏心态天差地别,对方置他们于死地,他们必然要还以颜色,团团围住殷琪的四五人眼光显然不同了,凶猛狰狞至扭曲。
“兄弟们给我——”为首的人擦去嘴角的血,刀尖抬起准备喝令一拥而上乱刀疯砍,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已经被更惨烈的嚎叫打断,众人回首,刚刚被甩出去的青年脸色一半煞白一半喷溅斑斑点点的血迹,满脸惊恐斜歪着脖子,完全不敢置信被割裂了一道深深刀痕。
“照这架势看来,应该是你们老大没错了。”殷琪提着刀。
“该怎么做不用我教,赶紧的,一个一个给我滚出去。”殷琪抬起下巴,口气相当不耐。
如果这么容易被镇住,早不用当混子,一个个成四讲五美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了,鼻梁几乎塌陷下去的高个子壮汉粗气与鼻血交混狂喷猛流,咽不下气的面目狰狞,“放你的狗屁!”
“狗屁,我看是嗝屁。”殷琪不现怒容,笑吟吟用刀背拍了拍喘不过气的青年脸颊,熟练地翻转,似乎在掂量哪个位置更方便下手,“再加一刀,估计这干净的半边脸同样得湿了。”
“殷小姐……您等……等等……”冰凉锋刃划过肌肤,惊叫绝对称得上惨烈非常。
“怎么,有话说?”
“还不赶紧滚出去!”
说来这青年本事不高脾气不小,真心服他的人或许有,但绝不在今天的队伍里,奈何当今“拼爹时代”,亲爹干爹,拼得过的就是好爹,流氓也讲究身世背景,不是想当就能当。
挨了顿狠揍到可以扳回一局,痛痛快快下死手的时候,谁能甘心灰溜溜离开?一行人骂骂咧咧,咬牙切齿,可惜猪一样的领导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孙悟空还能翻出如来的五指山?
鼻血横流的人到底意难平,眼球一转计上心来,排在最后离开突然返身拔刀扎向殷琪。
走廊雪白的墙壁顿时染红了一片。
“啊——!!!”惨叫声中殷琪收回拳头,不以为意道:“你想留下鼻子的话,我不介意。”
四五个黑影头都不回,末尾落单的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哀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好了,就剩你了。”确定人离开,殷琪用刀尖轻轻刮过惶恐不安的青年的颈部皮肤,在对方吓得张大嘴时趁机塞进原本裹在胳膊烫伤位置的纱布,她非常高兴终于找到一个光明正大拆掉这麻烦东西的借口,堵得严严实实不放过半点缝隙,“委屈你好好在太平间呆一晚。”
“唔——”青年闻言激烈想挣扎,殷琪手锤打在尚未血肉模糊的一侧,将他彻底敲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