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气不接下气的殷琪心急如焚赶到，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苏牧风风淡云轻地拭去喷溅的血迹，红白交映，修竹一般美的手指愈加泛着白玉般的色泽，弹奏出一曲最漂亮的歌曲。

到底来迟了一步。

殷琪深吸一口气，现在更重要的是做好善后工作。

“把刀拔起来，不然警察第一时间就会找到你。”

显然殷琪的第一句话稍稍令苏牧风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有多问立即照做，俯身拔出深深陷入的刀刃，费了一番功夫可见当时扎入皮肉使了多大的力气，然而殷琪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林曼青，上次林曼青被捕如果不是她和Medea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公关，根本压不下来，为了她的演艺事业着想，根本不能再有任何负面，包括跟一个黑社会受伤扯上关系。

环视一圈没发现监控探头，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还有一个衣衫不整，险些遭路虎欺负的服务生。殷琪缓缓迈步走向倚靠在床头瑟瑟发抖的人，对方一脸惊惧双腿却发软没办法逃跑，十指掐进了绵软的床单挣得变形，连声音都不住打颤：“我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殷琪知道她接近崩溃边缘，但同情解决不了问题，“如果警察找上门来，你也会跟他说不知道？说今天晚上没见过这个男人，没见过我们？”

“嗯嗯嗯。”不住的点头。

殷琪压下话里的温度，“可是不止一个人见过他拉着你灌酒。”

小姑娘愣愣抬头仰望他，明显不知所措，积聚在眼眶里的泪水临近蓄满界限要溢出来。

“你见没见过这个男人不重要。”殷琪俯下于她耳际轻语道：“重要的是不让任何人找到你。”

如果今晚这个男人不受伤，她和林曼青的状况可能比现在凄惨百倍，于是小姑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苏牧风。”殷琪突然高叫了一声，房里的人皆是一震，“把刀拿过来给我。”

苏牧风不觉得把人捅伤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但他明白被警方缠上非常麻烦。他静观其变是因为了解殷琪，然而服务生并不了解，惊慌失措的尖叫溢出喉咙之前，殷琪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刀子递到她眼皮子底下，“按照我说的做，手指放到刀刃的位置。”

小姑娘当然明白殷琪用意，无奈骑虎难下，不得不心惊胆战把自己的指纹留在了上面。

“上面有你的指纹，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简单一句，警示意味再明白不过。

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板出现理所应当，殷琪刚刚让苏牧风收起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一帧就带领助手沈杰神色如常地迈入房间，仿佛地板上只是大型垃圾而非货真价实的人。

“今晚的宴会几位还满意吗？”

殷琪以不变应万变，“满意是满意，只是貌似有些小麻烦。”

“沈杰。”

万能的助手沈先生召来的专业团队收拾局面，清理现场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角落都没放过，殷琪相信他们晚餐的房间肯定是同等的遭遇，果然财可通神。

“苏少，这一袋垃圾怎么处理？”沈杰最后询问苏牧风处理受伤的男人，当真体贴周全。

苏牧风只想了一会道：“扔到外面去。”

“是。”恭敬地颔首，沈杰立刻带领所有人员退出，只留下几人静静对峙。

万能的金钱，没有什么办不到。

“小小的礼物希望两位喜欢，将来合作愉快。”唐一帧的笑容宛如热带雨林最艳丽的蛇。

唐一帧既送给他们一个人情，同时抓住了他们的把柄，果然，最不容小看的就是商人，他们总能将利益达到最大化。

唐一帧，即使是合作关系也得时时提防，因为他随时可能在

背后捅你一刀。

三人离开酒店时唐一帧笑吟吟相送，殷琪正苦恼路虎的死即将带来的连锁反应，事实证明她多虑了，因为他们还未走到停车的地方，“咻咻咻咻”鸣笛的警车已经围了上来。

深夜时段，真是人民公仆。

“苏先生，请你回警局协助一宗故意伤害调查。”堪称吉尼斯世界记录，殷琪回首看向酒店，灯光璀璨的五楼，一个站立于落地窗的颀长身影与她遥遥相望，见她转头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风度翩翩地举高了手里的水晶高脚杯一饮而尽，优雅泰然又礼节周到，无可置喙。

“怎么回事？明明……”苏牧风还太年轻沉不住气，尔虞我诈，现在只是冰山一角，殷琪及时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众目睽睽她笑道：“警民合作，我会帮你。”

眼神交汇，聪明的苏牧风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退后一步，几位警察给苏牧风戴上手铐押入警车，短短几分钟汇入车流消失得无影无踪。殷琪回首，落地窗前的男人恰巧露出了微笑。

进看守所对如今的苏牧风而言不算陌生，混黑道没进过监狱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苏牧风起初认为是唐一帧举报了他，进到里面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附近几个牢房都人满为患。

“看什么看，老实点！”苏牧风匆匆环视一圈就被身后的警察推搡着押入了其中一个牢房。

这一瞧，有不少熟悉面孔，鼻青脸肿也还认得出来，苏牧风不禁讶异道：“怎么回事，聚众赌博还是聚众斗殴，都让人连锅端了，还打成这副鸟样子，丢不丢脸啊。”

“苏少。”跟他比较熟的一个小弟摸了摸乌青的鼻头，靠近道：“东城会的人也进来了。”

苏牧风一转脸，另一帮人围拢在牢房另一侧，双方人数不相上下，鼻青脸肿的程度同样不相伯仲，看来已经有过一番争斗，平日里看守所为防止出事，一般不会这么安排，把外面打得难分难解的一帮地痞流氓关在同一个牢房里，势均力敌，不成人命那还真不是容易的事。进来时他左右看，似乎几个牢房都是相同的状况，难道这帮警察真是要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到底怎么回事？”苏牧风皱眉道。

“伤了人。”龇牙咧嘴的小弟难得有机会跟富家大少爷靠得这么近，很是有些兴奋，“东城会的路虎被人抛尸在我们兴洪帮的地盘，于是东城会非得让我们交出凶手，所以就打起来了。”

唐一帧这只老狐狸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直接挑起了两个帮派的斗争，他伤路虎是为了林曼青，如今闹成这步田地，恐怕东城会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

“苏少，苏少。”见老大对这等劲爆消息仍然心不在焉，小弟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外面有人说是你伤的路虎，是不是真的啊？”

比聪明的小弟更麻烦的，是自作聪明的小弟。

这边兴奋的追问，那边东城会的人脸色已经变了，几个人严阵以待，无论苏牧风是否伤路虎的凶手，杀掉兴洪帮一员大将，出去肯定是了不得的功绩。

鸡犬升天的机会到了。

牢房里的气氛渐渐变了，兴洪帮这边的人也感受到了，纷纷摩拳擦掌，苏牧风虽然不想一进来就混战，但是有些时候不是你想不打就不打，你不打别人就要你的命，他绷紧了身体。

一触即发之时，牢房的门突然被敲得砰砰响，外面叫嚣：“姓苏的，出来，有人要见你。”

徐徐晚风撩动纱帘，冷清月辉铺就长形餐桌，精致的西式餐具，丰盛美味的菜肴，随风轻摇的艳丽烛火与玻璃长瓶插放的新鲜花束相得益彰，喧宾夺主折射着亮丽夺目的光芒。

男人低垂双眸，苍白的细长手指托住细跟高脚杯，悠然自得轻轻晃动鲜红如血的酒液。

“嘭——”骤然被猛力撞开的门打破了这一幅静谧的画卷，不

合时宜的喊叫接连响起。

人高马大的保镖狼狈不堪，闯入的人几缕湿漉的发丝紧贴侧脸，眼角眉梢如刀锋斜飞，寒意凛然，招招不留情，一双浓墨淬染的黑眸清冷如霜，仿佛完全不把阻挡的人放进眼里。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扰男人不动声色，嘴角绽开一抹颇具风情的笑意，局外人一般开始静静欣赏打斗，那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漂亮得像瓷器，精美细致又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

充满危险的美感。

不到十分钟，三四个训练有素的保镖全趴倒在地，额头沁出薄汗的人转而向他慢慢靠近。如同草原捕猎的狮子，凶猛不失优雅，致命又充满诱惑力，一步一步踩踏在柔软的心尖。

“唐一帧。”齿缝间碾压出的三个字伴随着狂暴的力道而来，刀锋自脸颊划过一道细痕，准确扎中身后的落地窗，巨大的崩裂脆响震耳欲聋，玻璃碎片爆破飞溅，刹那砸落一地残骸。

房间内众人纷纷惊出一身冷汗，除了当事人，唐一帧边拍手边诡谲地笑道：“精彩，很精彩。”

浅淡的轻笑打破一室死寂，渐渐演化为夸张的大笑，突兀而刺耳，“精彩极了，殷小姐。”

殷琪眯起眼，瞳孔里跳跃着危险的火苗，筹划割断嚣张的脖颈之时，额头抵上了枪眼。

真真切切的黑漆漆的枪眼。

唐一帧如影随形的助手沈杰，冷静沉稳地扣住了一触即发的扳机，“请离开我的老板。”

狭长的眼眸锋芒锐利，殷琪神色却十分淡然，“你大可试一试，是子弹快还是我的刀快。”

对峙陷入僵持状态，夹在中间的唐一帧看来依然相当轻松自在：“沈杰，先把枪放下来。”

视线自唐一帧脸上细痕掠过，沈杰微微凝眉，最终按他的要求收回枪，默默退至一旁。

“殷小姐，我展现了我的诚意，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轻抿一口浓郁香醇的葡萄酒，唐一帧玩味地摆弄装饰的玫瑰花，娇艳的花瓣沾染了晶莹的水珠，指尖拨动泛起淡淡凉意。

殷琪冷笑道：“唐老板的诚意恐怕我无福消受，光你那个小小的礼物已经引来了警察。”

“这样的意外我想谁都不愿意发生，既然已成事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好好坐下来考虑如何应对。”唐一帧话里有话，“被警方盯住，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殷琪做事崇尚直线型的干脆利落，不代表她冲动，在她眼里，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与几个小时前被捅伤的黑社会混混没有本质差异，唯一的区别只是唐一帧更难对付。前段时间她和林曼青参加国外一个颁奖典礼，遇见了颁奖嘉宾的唐一帧，当时没有理会他的搭讪示好，如今的强制威胁他同样厌恶，“不需要绕圈子，有话直说，如果唐老板真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两人皆心知肚明警察如此迅速找到苏牧风配合调查必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但双方都没有捅破这层纸，漫不经心赏玩玫瑰的唐一帧一不小心被荆刺扎出一道小口子，紧盯着皮下冒出的血花，他不由想到：越美丽的花儿越掩藏着扎人的刺，然愈难以攀登的高峰往往激起人更强烈的征服欲，眸色一掠而过森然的阴霾，唐一帧缓缓道：“上法庭也讲究证据，目前警方掌握的信息不足以威胁苏牧风的安全，值得一提的是兴洪帮与东城会发生冲突被抓进去的不少，如果东城会一旦认定苏牧风与路虎的死有关，那么即使在看守所，他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一旦苏牧风有危险，他一定会把他们都扯进去。

听出利害关系分析里暗藏的威慑意味，殷琪目光仿佛冬日的冰雪，纯粹至极致的寒冷。

感应到周身温度骤降，唐一帧笑意未减少一分，继续说道：“之前东城会老大李城瑾放过话，谁动他兄弟一根手指，他就要谁尸骨无存，混江龙驰骋新城区十数年，向来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