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所以牢里牢外都不会安生。

兴洪帮与东城会势如水火，唐一帧进驻新城区只能择其一，兴洪帮群龙无首新主未立，与稳固的东城会相比更容易掌控，更何况李城瑾于东城会内影响巨大，毫无趁虚而入的可能。最擅长将利益最大化的商人，如何选择再明确不过。既然做了选择，那铲除另一方势在必行。

世上向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少，帮助了处于劣势的苏家少爷是雪中送炭，将来的收获，唐一帧助他们，实则助的是他自己未来的发展……

唐一帧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笑意盈盈道：“这一回两帮爆发冲突，最先赶到把路虎送去医院的正是老大混江龙，恰逢这几日市里严打，他这黑道头子时运不济也给逮进局子里了。”

殷琪不傻，唐一帧含糊其辞实际上是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解决得掉李城瑾的话皆大欢喜，解决不掉，唐一帧不会惹一身骚转身还可以勾搭苏牧风，甚至是未来的东城会……

稳赚不赔。

阴郁的血液缓缓淌过心脏。

月光如水，穿梭过窗棂洒在料峭寒意的眼角，殷琪背光的脸庞隐没于夜色中晦暗不明。

“方才那顿晚宴殷小姐几乎没动过筷子。”唐一帧不在意殷琪的缄默，视线转向精心布置的烛光晚餐，潇洒自如地谈笑风生，“宴请最重要的是宾主尽欢，我邀请殷小姐继续共进晚餐。”

第一次见面承诺的双人晚餐。

双手被反剪于身后，严阵以待的态势令苏牧风不禁暗自揣度道：要见的是何方妖魔鬼怪？

铁门伴随“哐当”一声缓缓敞开在眼前，幽暗的长廊徒然投射出亮光，刺眼得很，苏牧风闪避侧过脸，按住他胳膊的两个人一齐使力，怒骂道：“不要磨磨蹭蹭的，赶紧的，进去！”

被推入按压在指定的位置，苏牧风好一会才适应照射的强光，慢慢悠悠地朝对面望过去。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一刹那以为出现了幻觉，眨了眨视野尚不清晰的双眼，然而定睛一看依然是那张不变的脸。最初的震惊过去，苏牧风发觉女人一身警服，庄严肃穆，是记忆里从未出现的崭新形象。

曾经找过他合作的苏樱。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一刻苏牧风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最合适。

荒谬、可笑都不足以准确形容，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晚上八点至十一点你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警察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询问，见苏牧风没有反应立刻敲打了一下桌子，“听见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他已经成为了首要犯罪嫌疑人，而且恐怕还是嫌疑最重的一个。

苏牧风闻言哂笑道：“警官，你们抓我的时候我刚刚从锦江酒店出来，还能在哪个地方？”

“据我所知，今晚你们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警官，你是不是刚刚从学校毕业出来实习。”陈述的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苏牧风活动活动被拷紧的手腕，歪头瞥见对方隐隐有发怒的

迹象，戏谑反问：“有过节我就要捅他，那我一天到晚不是忙死了，按照这个理，警察不应该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

警察听完不怒反笑，一旁的苏樱同样冷笑，他的确刚出来工作不久，指尖轻轻敲打木质桌面，“你在威胁我？”

早听说新城区黑帮猖獗，与苏家有勾结，亡命之徒比比皆是，如今逮到了局子里还敢明目张胆地叫板。

“威胁，您看我像威胁的样么？”苏牧风往后懒懒斜靠在椅背，“我只是想告诉警官，跟我有过节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同样的，街上广告牌掉下来起码能砸中路虎两三个仇人。”

“调查取证是警方的事，你老老实实交代就够了。”警察略低下头翻开笔录本。

“姓名。”

“苏牧风。”

“年龄。”

“跟警官你差不多同龄吧。”

警察笔一顿，抬起眼睨视成为嫌疑犯仍然吊儿郎当的男人，“我可不记得以前抓过你。”

“警官日理万机，不记得一个两个小鱼小虾很正常。”苏牧风笑得轻轻松松。

警察冷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缝，紧紧盯住苏牧风，“今天是我到警局报道的第一天。”

“哦？”这倒让苏牧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释然，“成为警官审讯的第一位案犯很荣幸。”

恭维的场面话显然不能令警察满意，提前看过资料了解，警察心生警惕，“不要耍小聪明，回答问题最好安分一点。”

“遵命，警官。”苏牧风挑眉，训斥人的语调倒是一模一样，“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一旁的苏樱开了口，“那得看你的要求有多‘小’了。”

“举手之劳。”抓进来粗略一算大概有两三个小时了，这对烟瘾不小的人而言简直是严峻的考验，苏牧风挣了挣拧到后面发麻的胳膊，挪了一下同样锁住的双脚，“我就想抽根烟。”

苏樱上上下下瞧了一圈唐欢，想了想回道：“我不抽烟，而且我非常讨厌烟味。”

“我说了……”眉宇间已显出不耐，苏牧风正想继续说下去，推门的响动令三人下意识回首，这一看，警官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道：“王局。”身体站得笔直，丝毫不敢松懈。

进来的正是今年四十有二的王大局长王崇，刚毅的铁面难得露出一点温厚的笑意，搭在警官的肩膀拍了拍，嗓音浑厚，“坚守岗位辛苦了，小叶同志，这么晚了先出去休息休息。”

主要负责内勤，工作量少怎么会辛苦？领导表现体谅下属，叶钦不好反驳对方的好意，简单收拾好东西便点了点头退出审讯室，当然不忘回首瞟一眼苏牧风，他直觉这个男人不简单。

苏牧风和王崇说不上老熟人，打过几次照面，最近的一次就是苏耀城安排的会面。

但王崇不待见他，他也不待见王崇。

不待见是一回事，落到人家手里傻傻地逞英雄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苏牧风从不认为自己跟英雄俩字沾边，“没想到我这么大面子，让王局长亲自来审问。”

王崇自觉没打官腔的必要，大喇喇落座翻云吐雾，半天抖了抖烟灰才终于有回应，“路虎是不是你捅伤的我不关心，但你们让我面上难看了你们也别想好受。”

新城区帮派盘根错节，势力渗透进方方面面，彻底大清洗根本不可能，所以只能寻求一个平衡，平衡点被打破，兴洪帮与东城会械斗规模连连扩大，，每天都有人横尸街头，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新城区，警方忙得焦头烂额，这帮子流氓痞子却越斗越来劲。社会渣滓多死几个王崇不在意，但恰逢市内严打，乱成一锅粥让他公安局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抓人是暂时平稳，治标不治本，像现在逮住了“混江龙”，百来个打手在外面严阵以待。

“王局，有话直说吧。”苏牧风有自知之明，“有什么事摊开来讲，肠子拐了七八个弯我可理解不来。”

王崇狠狠吸了一大口烟，脸色竟有些凝重，“李城瑾，也就是混江龙，也在这局子里。”

“胆子够肥啊，连大人物都给你们折腾进来了。”

苏牧风接管家族企业之后，对黑带当然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接触。念头一转，左右思虑，他的脸色不比王崇好多少，外界谣传路虎是被他捅伤。

“十几年的新城区，是该变变天了。”王崇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没人是他的对手。”苏牧风喃喃重复道：“道上没人杀得了李城瑾。”

曾经见识两帮大佬的巅峰对决，是苏牧风抹不去的深刻记忆，他佩服李城瑾的身手更佩服他的为人，如果说新城区黑帮尚存一个忠义礼节的人物，绝非李城瑾莫属，无愧于顶天立地。

神色微变，王崇当然了解李城瑾的可怕之处，然而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再不可逾越的高山同样有被人彻底扳倒的一天，这么一想，他稍稍定下心神道：“神话总有陨落的一天。”

神话陨落的那一天，恐怕亦是新城区血雨腥风的一日，苏牧风心有疑惑，按道理来说，兴洪帮群龙无首，东城会再大乱，新城区必定为争夺龙头陷入无尽的厮杀，这对警方而言是最不利的局面，为何王崇会起除去李城瑾的心思？除非……除非新任的龙头已经浮出水面。

老三路虎重伤，老大李城瑾再除去，执掌东城会大权的毫无疑问是名声不逊色的老二。

苏牧风脸色变化精彩，王崇知晓他肯定理顺了脉络，“李城瑾倒下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

再多的利益没命享受有什么用？苏牧风不会自命不凡到认为自己有战胜李城瑾的把握，命，他失去了一次不代表下次再这么好运气。“对上混江龙，我是螳臂当车只有死路一条。”

“谁说要你去杀李城瑾？”王崇笑得阴诡，“杀他的人恐怕现在已经进了他在的牢房。”

苏牧风刚舒一口气，王崇冷冷补充道：“他要真能杀了李城瑾，登顶兴洪帮自然不在话下。”

登顶兴洪帮？电流倏地击中脑袋，苏牧风怔怔有些发懵反应不过，“你们安排去的是谁？”

“还能是谁？”王崇吸入最后一口，用力碾灭了烟头，“当然是兴洪帮老大后人，为父报仇，师出有名，这样一来兴洪帮和东城会都有了新龙头，新鲜血液注入不可避免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