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屋就听见楼上呯呯响，范西哲连忙一口气直冲二楼。

桌椅横七竖八，莫新摇摇晃晃，范西哲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帮忙制住了范泽琛。

“怎么回事？”范西哲见范泽琛嘴唇苍白干涩，双目赤红，力气却大得完全不像伤员，房间里如狂风暴雨过境一般狼藉，不由皱紧了眉头。

“我也不知道。”莫新同样一脸茫然，手忙脚乱与范西哲一起把发飙的范泽琛按回床铺上。

床单被褥卷成一团凌乱不堪，范西哲捡起来抖了抖余光瞥见上面一抹鲜红，目光偏转，果然发现范泽琛包扎的纱布浸透了一层，估计用力过猛撕裂了，再一摸，攥紧的手整只湿淋淋。

“唔。”或许是感应到他的触碰，双眸紧闭的人无意识泻出染上了些许痛楚颜色的低吟。

“马上打电话给医生让她再过来一趟。”范西哲交代莫新的同时迅速搬出医药箱打开，久病成良医，他动作娴熟地尽量放轻力道解开浸湿的纱布，血肉模糊的伤口近看更觉触目惊心。

平躺的范泽琛汗水不断滚落，呼吸急促，范西哲知道他醒着，“忍不了大喊大叫会舒服一点。”

胸膛上下起伏，更换药物的过程范泽琛依然一声不吭，等大功告成一直全神贯注的范西哲终于得以舒一口气，刚才无暇分心，如今定睛一看，范泽琛煞白的下唇已经咬出了深深的血痕。起初他以为是手伤，渐渐觉出不对劲，即使尖刀扎在掌心未拔出范泽琛反应也没有如此激烈。

“是不是毒瘾发作了？”

“……”身体一震，范泽琛霍然睁开一双寒星的眼眸，与低头凝视他的视线遭逢相撞……惯常的情绪消失殆尽，呈现在他眼前的仿佛只是一片夜空。

范泽琛是为了保护他才中了计，他现在可以肯定苏樱和苏牧风……还有他面前还未明朗的幕后后手与此事有关，他和苏樱结婚也是为了保护林曼青，毕竟他身边现在极度不安全，当然他现在一直有派人手暗暗保护林曼青……

“就像你以前为我做的一样。”

的确少年时期的范西哲因为目前的关系，以前的人生以钢琴为第一要旨，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逾越这个最基本的原则，记事以来日日夜夜与琴键相伴，有时甚至分不清是真的喜爱还是由于习惯早已深入骨髓。而他为了范泽琛放弃了最好的机会。

范泽琛眨了眨被汗珠充盈的睫毛，“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要了李城瑾的命。”

新城区黑帮的神话，范泽琛不说打败了李城瑾也不说战胜了李城瑾，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非借助药物帮助，他的胜算渺茫，那是他与人对决第一次产生了恐惧这一类的情绪，他一下接一下狠捶在那张脸上直至鲜血横流皮开肉绽，李城瑾却似无知无觉，仿佛是他处于劣势，怎么也打不倒怎么也打不死，他捅进李城瑾胸膛的刀被对方拔出反扎入了他的手掌。

有那么一刹那，逼近死亡的恐惧淹没了他。

身体里莫名沸腾的力量千钧一发之时拯救了他，然而此时变成了最可怕最致命的毒药。

疯狂涌动的

渴望。

发觉范泽琛脸色不对，范西哲知道不是交谈的好时机，当机立断双手压住范泽琛的肩膀防止他起身，同时朝外面吼了一声：“莫新，让你打电话，磨磨蹭蹭这么久，医生到底来了没有？”

“范先生。”大汗淋漓的莫新抓着手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医生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公司那边会打电话过来说有些事情需要过去处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儿十万危急后院又着火，范西哲不得不摆了摆手让莫新赶回夜总会。

掌下剧烈挣动的人凌乱的发丝纠缠着紧锁的眉心，唇线固守不出声咬破的伤痕却已溢出血，顾忌到范泽琛刚刚重新包扎的手，范西哲几次险些没按住人，脸上混乱间挨了好几次拳头。

尝到血腥味龇牙咧嘴一番吐出血沫，范西哲手下力道丝毫不敢放松，当然显现出症状的范泽琛痛苦比他更加明显，绞紧床单的手青筋暴涨，手指几近脱了形。

没常识也看过电视剧，范西哲知道现在是戒除的关键时期，无奈毒瘾发作太快没做准备。

范泽琛整个人像浸入水里，冷汗热汗齐流，脑袋轰轰作响临近炸裂边缘，他把握住尚存一丝的清明急促喘息道：“把我绑起来。”粗重的呼吸压过了牙缝间挤出来气若游丝的话语，范西哲根本充耳不闻，他挣扎而起咬住对方的耳垂，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马上把我绑起来！”

正常状态的范泽琛范西哲有把握压制得住，但是现在对方已经陷入癫狂状态，他愣神一会便按要求照做，没时间找绳子只能就地取材扯过床单，趁着范泽琛虚弱时拉过双手按在床头。

限制范泽琛的自由防止他冲出这里，更防止他伤害到自己，特别是原本已经受伤的右手。顾虑到这一点，范西哲尽量将撕开的床单布条绑在手腕的位置，防止摩擦到累累伤痕的手掌。

“绑紧一点。”身体与意识分离，范泽琛四肢不断挣扎反抗，嘴里却说出命令式的告诫。

现在的不忍与松懈酿造的必定是日后的悲剧，范西哲咬牙勒紧将绑住手脚的布条都打了死结，仔仔细细又检查一遍，他出了一身的汗，然而这场战役才刚刚打响，这只是前奏而已。

一浪又一浪的焦躁如野兽的利爪抓挠剧烈翻涌的脑海，范泽琛双眼如蒙上了一层血雾渐渐变得模糊，粗糙的布料与皮肤的剧烈摩擦出现了一道道红痕，疼痛也无法压抑汹涌的渴望。

一旦泄了气，不知道会如何狼狈，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肯放。

绑住人范西哲很快发现新问题，范泽琛既没有痛呼也没有哀号，有的只是默默渗血的下颚。

喊叫是减轻痛苦的一种方法，戒毒不是短短一天，按照这个程度，估计成功时范泽琛一口牙全给咬碎了。范西哲光想想那场面就觉得牙疼，但是他怎么说范泽琛都没有听进去，最后他只得捏住范泽琛的牙关开始掰，满手是汗对方又咬得死紧，范西哲努力了半天连条小缝隙都不见。

他是个死磕的人，范泽琛比他更倔。

深吸一口气，范西哲捏住尹晌的下巴继续努力，搞了大半天

满脸汗水的范泽琛终于有了松懈的时候，范西哲抓住时机捏住不让他继续咬，眼下寻不着可以塞进去的东西，眼见着又要合拢，顿时范西哲一下子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上下牙齿一咬合，冷汗直冒的人变成了他。

心里回旋怒叫，范西哲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他不保证等一会还能撬开对方的嘴巴。

看惯了手背上的疤，消失了他一时半会才挺不能习惯的。

等范泽琛迷迷糊糊昏睡过去，范西哲从一排利齿中拯救回自己的手，唯一欣慰的是对方的牙十分齐整，手心手背各一排不偏不倚，没漏牙没蛀牙，缺点就是牙质特别硬还特别的利。

一顿折腾下来，医药箱就在床边范西哲也懒得勾了，屋里就两人，无所谓形象不形象，他歪着脖子靠在床头，定睛检查了几遍绑的布条万无一失，哈欠连打停不下来也闭上了眼。昨晚一夜没睡，接下来估计还得打几次战役，充足的精神是革命的本钱。

睡了不到半个小时，范西哲就被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吵醒，粗略一回想，早午餐都没吃。对着洁白的天花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撑起手肘时他下意识回头，转醒的范泽琛正盯着他的脸。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逐渐清醒记忆慢慢回笼，他才弄清状况。

“现在感觉怎么样？”

汗水浸湿鬓边发丝，范泽琛的呼吸略显急促，眼光已不似方才狂乱，缓缓游移于他脸上。稍等一会不见有回应，浑身粘腻的范西哲想下床洗个脸，这时沙哑的低沉嗓音响起：“还好。”

绑缚的四肢勒出了破皮的红印，衣服湿透都可以拧出水，并非简单的两个字足以概括。范西哲心领神会没有说穿，踢开一地杂乱的东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嗓子眼焚烧过的灼痛，缺失水分的唇干涩脱皮，范泽琛不由自主舔了舔，“我想喝点水。”

为了保密，这里根本没外人，房间乱成一锅粥，范西哲没找到水壶反倒发现放在门边的混沌面。打包的三人份，捡起来摸摸还有热度，于是他晃了晃，“我去给你烧壶水，顺便把面热一热。”

下了楼，范西哲接了一大壶水，把面倒进锅里，前后不到十分钟就大功告成。

端着面的范西哲进门，被惊动的范泽琛望过来，显然有些惊讶于他的速度。

范泽琛双手被缚限制了活动范围所以只得由他代劳送至唇边，许久没动静，范西哲不由疑惑瞟过去一眼，“怎么不喝？”

低头一看，可不正是接近沸点的热度，一口下去绝对肠穿肚烂，整个嘴巴都熟了，十成十的熟。于是他道：“那等一会吧。”

水雾袅袅腾升，范泽琛注意的焦点渐渐放在了范西哲握着杯子的手，登时眉峰紧蹙，双眸锐利逼视着那一个赫然出现在右手手掌血淋淋的牙印，混乱的记忆如潮水海浪扑打而来，他恍惚记得身体失去控制，膨胀的焦躁与不安如燎原之火占据身体每一个角落，他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嗜血般狠狠撕咬，一开始他咬的是自己，后来有人扳开了他的下颚，阻止他近乎自残的行为，于是他转移了目标，狠狠咬住了……不留遗力疯狂地咬住了……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