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戒断过程是身心双重的考验，对戒毒的范泽琛是，对范西哲同样亦是，毒瘾发作很频繁，范泽琛一喂完水，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又转为吓人的煞白，剧烈的挣扎使得粗糙的布条陷入了脆弱的皮肉，短短一个小时已经勒出可怕的淤痕，反反复复，兜兜转转直到深夜，范西哲尚且饥肠辘辘，体力巨大消耗的范泽琛更不用说，但他除了水，其他的东西怎么劝一口都不肯动。到第二天范泽琛大部分时间处于昏迷状态，过度消耗没有及时补充，纵然是铁人也支撑不住。

期间医生来过一次，包扎了挣扎过度严重受伤的手腕和脚踝，然后没留下一句又走了。

连轴转两天，范泽琛陷入昏睡范西哲同样不敢大意，越是后期越是需要注意，否则一切前功尽弃。

大概凌晨三四点，范西哲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他挣扎着醒过来是两个小时后，一睁开眼习惯性望向床铺，然而这一次出人意料，床上竟然空空荡荡。

心里一阵激荡，范西哲几乎是不敢置信猛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快速地奔向前一查究竟。

最关键的时期，人失踪了意味着什么，后果令人胆寒。

一把掀开床单和被褥，急切梭巡四周，整个房间静悄悄，只剩下时钟发出的滴答声。

“怎么平白无故消失了？”范西哲急得顾不得风度踹了一脚床，却被反弹地连退了好几步，连日的身心疲惫人难免心浮气躁，环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他不由攒紧了发寒的五指。

功亏一篑？他绝不允许！

咬牙切齿，范西哲喉咙哽了一口热血。既然不在房间里，他就出去找，找个翻天覆地也得把人揪回来，不然这些天不是全白熬了。

暂且抛开脑海里无端的遐想，范西哲下一刻却愣在了当场。

范泽琛正站在门外，湿润的发丝往下滴着水。

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知柳暗花明，竟是最好的结果。

范泽琛脸色依然是虚浮的苍白，精神却好了不少，嘴角微微一勾，“我只是出来洗个澡。”

“那你可以跟我说一声，不声不响的。”范西哲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劲，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范泽琛一番，“手脚都被绑住了你怎么出来的？”

三头六臂还是灵异事件？范西哲往楼下一看，除他们两人之外，莫新和医生都不见人影。

范泽琛擦拭着头发，闻言看了范西哲眼，十分轻描淡写：“你系的床单松了，我就出来了。”

“……”

突然间范西哲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键道：“喂？”

话筒另一端的人显然等候已久，毕恭毕敬回道：“范先生，一切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办妥。”

“好。”得到了最有用的信息，范西哲没有多废话，应答一声便干脆地切断了。时间就是金钱，运用优势先发制人，挑拨唐一帧跟苏牧风他不是虚晃一招，唐一帧生性狐疑，苏牧风同样不是善茬，短短的一个晚上已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他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足矣。

生死在此

一搏。

以一人之力，扭转大局……更改轨迹……

天灰蒙蒙，黑夜与白天的交界线。

随着“咯吱”的一声，并行的两个高大男人迈进房间，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沈秘书”，把一个严实的黑色提箱放到桌面，周围严阵以待了一个晚上的一行人立刻围拢，忙碌起来。

“沈秘书，这批货昨晚七点交给苏牧风的人，中间没有其他人经手。”两个人进来之后默默立正在沈杰旁侧，其中较为沉稳的一人开口回禀，双目低垂，神情肃穆，沈杰的眼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淡淡回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去休息了。”

棘手的环节如此轻松过关，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回神后边连连应声便慢慢退出门外。

“呼——这沈秘书太渗人了，不阴不阳，每次见他都觉得冷风嗖嗖地吹。”年轻一些的男人流里流气搭住搭档的肩膀，介于还在走廊压低了音量，“对了，你刚刚怎么在厕所里呆那么久，不会偷偷打了一炮吧。”嘿嘿低笑，他突然讶异地叫起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汗？”

“啊？”晃神的人像被针扎到一样僵硬了脊骨，打着哈哈笑道：“吓的呗，我可胆小了。”

“切，砍人不眨眼，你会怕一个书生样的小白脸？”流里流气的男人反问一句没有继续深究，反勾住对方脖子露出一副“你懂得”的猥琐笑容，“不管这么多了，做完事去乐一乐。”

“乐，乐个屁，困死了回去睡觉。”他揍出一拳打在搭档肩膀，和往常一样拒绝了提议。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受人恩惠不至于涌泉相报，但这次的“举手之劳”可是冒了大风险。

天际微微泛亮，一门之隔的房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沈杰背手站在窗前，等待最后的结果。果不其然，小组负责人得到答案立即走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可以确定不是一批货。”

“好，知道了。”沈杰轻轻颔首，反光的镜片看不出喜怒，所有人撤退离开他才抬手查看时间，低调的黑色手表上时针与分针交错，他凝望了一会默默放下手，一人继续挺直站立。

一个多小时，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直到确定已经达到限定的时间，才掏出手机拨打。

话筒里静默了好长一段，然后慵懒满带睡意的嗓音十分随性地响起道：“有结果了？”

“目前兴洪帮场子里的货的确跟我们送过去的不是一批。”沈杰只需汇报不需要论述。

“苏牧风这小子胆肥，跟老子耍手段。”唐一帧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满带怒意，沈杰却明白他并非恼怒苏牧风的事情，因为下一刻马上变成了大声的咆哮：“你们几个通通给我滚出去！”

唐一帧夜生活糜烂，爱好奇特，脾气喜怒无常，起床气一上来更是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翻箱倒柜的杂声透过听筒传进耳朵里，沈杰完全可以想象那一头混乱不堪的暴动场面。

“嘟嘟嘟……”响彻耳际的冷声，果然电话被掐断了。

忙碌一个晚上，沈杰捏住眉心驱散升起的倦意，今天是新城区改头换面的一天，他必然得陪伴唐一帧左右，虽然唐一帧方才对苏牧风大为不满，

但他知晓这并不代表真实的想法。鱼龙混杂的地盘，不可能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苏牧风不能信任，提供消息的殷琪也需要提防。

不是善男信女，更不是活雷锋。

“想不到范西哲藏得挺深的女人还是一个蛮可口的美人。”脑海一闪而过国外的那次慈善晚宴，沈杰镜片后犀利的双眼渐渐变得晦暗不明，那种兴趣的口吻他再清楚不过。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唐一帧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得手就会毫不犹豫踹开丢弃。林曼青属于那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最能激起他强烈的挑战欲和征服欲，而且目前根本还没有得手的机会。

越吊着越感兴趣，沈杰垂下眼帘，窗外和煦的阳光映照在脸庞，落下两道淡淡的阴影。

施施然从台阶走下，范西哲的步调比往常缓慢，“准备出发了。”

“现在？”沙发上的范泽琛挑眉，指向墙壁上的闹钟，“现在才六点。”

“六点钟，晨跑不是正合适。”

范泽琛从范西哲的黑色西装看到黑色皮鞋，简直搭不上这思维模式，重复道：“晨跑？”

“是啊，以前有时间我都会从外面的江滨公园跑到郊区，沿途风景跟空气都不错。”

说实话范泽琛蛮好奇这一回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脑袋里几个来回猜不出个子丑寅卯，于是他起身跟随范西哲一起出了门。

走一步算一步，总好过原地踏步。

范泽琛感觉向来敏锐，自然也注意到了，一点拨不难明白为什么范西哲带着他出来晨练了。

小巷子四通八达，一路零零散散的垃圾，横七竖八的电线，偶尔飘过一阵难闻的气味，实在与“风情”二字扯不上边。

“卧槽，撞了人不知道赔礼道歉，你爸妈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推搡的骂声，两人同时侧颜望去，是一群五颜六色的杂毛混混堵住了一个青年，保守估计是一对五，后退撞倒在墙壁上的文弱青年看起来毫无胜算，就等着任人宰割。

范西哲不会多管闲事，范泽琛也自认早不是热血青年，两人收回目光，然而下一秒他的脚步凝固了，因为文弱的青年挣扎着扶住墙壁大喊道：“明明是你们撞得我，凭什么让我道歉！”

灌进耳膜的瞬间如针刺一般，范泽琛身体本能立刻回头。

重重人影之中，再熟悉不过的是那张脸。

“老子今天就教教你懂文明讲礼貌。”为首的一个黄毛呸了一声踹起一脚，叶钦闪躲过却被蹲守在旁边的红毛用铁棍砸中后脑勺，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墙角，铁棍上满是斑斑的鲜红。

走在前方的范西哲发现异样，回过头，血腥的一幕没有带起他任何触动，他淡淡看了一眼伫立的范泽琛，“要上去帮忙？”

铁器着肉的声响刮着耳膜，范泽琛看着叶钦渐渐被人群围拢，暗无天日的小巷子，估计谁也不会冲上来当英雄，一个警察，沦落到被堵在墙角围殴，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范泽琛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看着，脚却像沾在了地板上无法挪动半分。

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