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电影拍摄现场。

“醒醒……快醒醒……”努力尝试了数次，昏迷的人依然一动不动，拿不到光剑的林曼青饰演的角色无事可做，只好坐在地上仰头观察那座塑像，雕琢的男人比他梦境里年长成熟，眉宇华丽雅致，稚气尽褪，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形象的来说，蜕变后的天鹅与曾经的丑小鸭。

如果两个真是同一人，那么为什么她会有那些莫名的回忆？夜深人静寒意渐渐深重，不由抱住双膝取暖，宇宙如此广袤，数以万亿的生命，她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

侧耳聆听，似有空灵的琴音传来，一开始她以为是幻听，渐渐地，受到好奇心的牵引，一步一步朝声源地走去，漫长的旋转楼梯，仿佛望不见尽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独自回响。

一道玻璃门阻挡了去路，林曼青随意一瞥，脚步随之顿住。

月色映照中，一架纯白钢琴漂浮在半空，美妙音调如流水般倾泻出来，在波光粼粼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使人仿佛置身云雾之中，百折千回，荡人肺腑，与心的律动一起溶入血液。

呼吸被攫住，一瞬间无法动弹。

一曲终了，四周静谧异常，只剩呼吸的簌簌细响。

只在古老的画册上见过这种乐器，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如此近距离接触，不由自主走到琴架旁，轻轻将手指放到琴键上，指尖一触碰，音符突然具象化一般飘荡于空中，形成一张三维全息图，她按照脑海中的旋律一下一下敲击，收尾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副凤凰图腾。

转眼之间，空间霎时被撕裂，林曼青惊诧地抬起头，一架紫色战斗机甲矗立于眼前，全彩激光灯映射出漫天的云彩，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喷薄而出，光与火的交融中，犹如凤凰涅槃。

“……”被眼前景象震慑的林曼青几乎说不出话，随着清脆的嘀声，庞大的机甲消失无形，她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一枚金色纽扣掉落在脚边，捡起来仔细一看，正是储存机甲的空间钮。

“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新人。”

倏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林曼青一跳，她左看右看，四下梭巡，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陌生人影。

“不要东张西望，往下看。”

林曼青听从指示视线下移，恰好瞧见掌心的空间钮不甘寂寞地闪闪发亮，“你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这种大众称谓太不时髦了，你可以称呼我机甲之王。”

“……”这样更不炫酷了好吗。

“或者百鸟之王。”

“……”

沉默让长时间没有接触人类的人工智能惴惴不安，不会一觉醒来落伍了？不由急忙补充：“我的正式称谓是凤凰，除此之外还有丹鸟、火鸟、鶤鸡、威凤几个昵称，你可以随意挑选。”

“……”

“好歹回应我一声，我已经几百年没见过活人了。”

货不对板啊亲，如此酷炫的外表，林曼青默默腹诽问出心中疑问，“为什么突然进空间钮？”

“这个嘛，我说出来你可不要自暴自弃。”

“……”

“你虽然帮我解封了，但是目前你的精神等级根本不够，所以没办法启用。”凤凰解释完又立刻说道：“你现在精神力太弱，不过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你，以后多多努力就是。”

分明一副害怕被抛弃的模样，还在死鸭子嘴硬，负隅顽抗，林曼青不想当面戳穿他的谎言，佯装陷入苦恼的深思，很是为难，“如果不能战斗的话，带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吧，真是麻烦。”

“啊啊啊你可不要抛弃我啊——”身为最强四代机甲，凤凰当然不可能歇斯底里咆哮出心里话，“真是思想狭隘的智人，我的大脑里储藏的资料比得上整座皇家图书馆，堪称移动的数据库，自带智能索引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罗万象，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不知道的。”

打断凤凰的自吹自擂，林曼青叹息道：“这些一般的智能就能够做到，还自带保姆系统，兼顾洗衣、做饭、打扫房间等等，而且紧跟时代的潮流，绝对不会有任何代沟，划算多了。”

“……我有秘密武器。”被最后一句打击到的凤凰开始搜刮能想到的东西诱惑对方，“啊，有了，两百岁开始抗衰老秘籍、创新sex一百招、如何更愉快的生产不可不知的小知识……”

林曼青：“……”

凤凰兴致勃勃地感叹：“特别是最后一个，最实用了，居家旅行必备良伴。”

“还有为你将来的量身定制的《论打桩机的科学使用手册》和《一个优秀的机甲驾驶员是怎么炼成的》，以及增进双方了解的史诗级巨著《你来自火星，我来自水星》……”

“……”林曼青无语，“有正常那么一点点的吗，校园生活还没体验，直接进入家庭生活？”

冥思苦想，凤凰搜肠刮肚，生怕被立刻否决，小心翼翼提出：“《精神力修炼法3.0版本》？”

“靠！”一听骂声凤凰想抱头鼠窜掐灭这个愚蠢的想法，林曼青又补充道：“你怎么不早说！”

“……”

“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新人。”

“谢谢。”林曼青毫不客气，“你也是我见过最神奇的机甲。”停顿又加上：““非夸奖意味。”

听到一半正雀跃的凤凰：“……”

“对了。”接触的人十分有限，蓝斯想知道为何被称为最奇怪的新人，普通的新人又是怎样生活怎样做事？有样本有调查才有足够的发言权，“我是你见过的第几个新人？”

凤凰认真地回顾了以往的辉煌历史，“严格意义上来讲，有过正面接触的，你是第一个。”

“……”

“那我呢？”凤凰颇有兴致地反问，相当期待的语气，“我是你遇到的第几个智能机甲？”

“除去半死不活的朱雀，你应该也算第一个。”

“……”

所以两人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资格嫌弃谁，凤凰失落地叹息：“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蓝斯闻言耸了耸肩，“第一次见机甲把自己比喻成鸡，不过古地球的鸡的确也属于鸟纲。”

“……”

一番交谈，林曼青迷惘的心情渐渐被驱散，疑问却仍然残留于心中，恰巧凤凰刚刚吹嘘过无所不知，于是她决定尝试，“既然你说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你不知道的，不妨帮我查一个人？”

“谁？”

“艾尔。”

“砰——”空间钮冒出一缕袅袅白烟，没有心理准备的林曼青差点失手将它扔出去，等了一会没有反应，她凑近了观察，“喂，怎么了？短路还是掉线？或者说……年久失修报废了？”

任何有关时间的词都能轻易戳中沉睡了百年的智能，大声的咆哮传来：“智能机甲与人类相比，拥有更长的使用寿命，我现在的年龄只相当于智人二十岁左右，你不能歧视一个……”

林曼青退后，安抚被伤害的耳膜，淡定打断慷慨激昂的演讲，“所以说发生了什么，机甲少年？”

“……访问受限。”

“哈？”不科学的答案让林曼青疑窦丛生，“是艾尔上将，不是皇室贵族也不是秘密囚犯。”

同样觉得奇怪，凤凰不想承认或许过久没有使用搜索引擎带来了麻烦，“不然再试一次？”

“砰——”

“再试一次。”

“砰——！！！”

……

“不然算了？”炸出的一抹黑烟飘荡在空中，林曼青见着黯淡失去光泽的空间钮，内心不知名的一处被轻轻触碰，不禁试图以温和的语气劝慰，“可能她的确是禁忌，不是你的问题。”

凤凰闷闷不乐，“概率是多少？”

“大概……”林曼青眼光一动，琢磨出一个不那么离谱，恰好适中的数据，“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凤凰犹如晴天霹雳，“智能数据采集识别错误率必须控制在0.01％。”这个数据像一把利剑瞬间击碎了信心，凤凰简直欲哭无泪，“难道我真的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越帮越忙，林曼青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为好。

月光湖泊泛起涟漪，漂浮的白钢琴早已静止，与外面气氛紧绷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音乐大楼一反百年常态的静寂，林曼青正苦恼怎么安抚陷入狂躁的机甲，玻璃门骤然被猛力推开。

条件反射望去，出现的白衣男人行色匆匆，撞见林曼青时脸上呈现出难以言喻的狂喜表情。迪恩，梦境里曾经出现的少年，雕塑的原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音乐大楼的主人。林曼青理所当然认为被雕刻成像的人应该已经不在人世，活生生的人现身，她脑袋一片空白。

“艾尔！”冲过来的舞蹈大师一把抱住林曼青，激动得语无伦次，“两百年，终于等到你了。”

“……艾尔？”林曼青机械般默念，突如其来的冲击，过大的信息量根本无从处理，就像短路的智能，脑袋“砰”的一声，所有神经烧灼，好一会回不过神来，“艾尔？”

“cut！”这段邂逅机甲和老友的戏份暂告一段落，导演刑铭喊了停，和诙谐的配音演员合作的确让林曼青的心情恢复了一些，但是白色钢琴又总是让她回想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