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都感到头上一阵冰凉,便醒了过来,接着又是一阵冰凉,头上的水哗哗地往下流。高显用碗从碗面的地坑里面舀来雨水,连水带泥泼到子都的头上,并且冲进了他的鼻子里,子都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听崔明仪道:“好了,他醒了。”
高显道:“你的手指怎么样?先包住,不要感染了。”
崔明仪道:“没事,断不了。”
接着听到崔明仪在他的耳边道:“师弟的脚伤现在怎么样了?我这里有金创药和跌打丸,要不要?”见子都没有回答,便接着道:“师弟身体不方便,那就由我代劳,给师弟涂抹上去吧。”
子都被刚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弄得头昏脑胀,听了崔明仪这句话,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下意识的要把右脚撤回来,脚踝忽然被一只脚踩上去,一阵巨疼让子都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
崔明仪道:“上药前要先把师弟的骨头对接好,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他一面说,一面转动着身子,使劲地踩着子都的脚踝,只踩得脚踝里的断骨咯咯之响。
子都张着嘴接连不断地使劲嚎叫着,以此来减轻疼痛感。
崔明仪终于抬起了脚,子都又喊了两三声才停下来,张着嘴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气。
崔明仪嘿嘿笑着问道:“这个滋味怎么样?”
子都咽了一口唾沫,嘶哑着嗓子道:“痛痛快。”
高显没听清子都的话,道:“什么?”
子都喘着气道:“味道好极了。比比香酥鸡好多了。”
崔明仪听子都这时还能说出这种幽默的话来,而刚才还疼得他张着嘴大声嚎叫,心里不由得怒气飙升,恶狠狠道:“既然师弟这么喜欢,那就再来一次。”
他抬起脚刚要再站到子都的脚踝上去跐扭,忽听身后一个人道:“两位师兄,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扭头一看,是方岩,知道他跟子都的关系比较好,崔明仪没好气地冲方岩道:“滚一边玩去。”
方岩并不害怕,仍然站在门口道:“师父说过,教你们不要难为王师弟,怎么你们”
高显道:“谁说我们难为王师弟了?”
方岩指着子都右脚踝下的以摊血迹,道:“你们把王师弟折磨成这个样子,还说没有难为他?难道师父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高显笑道:“师父只是叫我们不要难为他,我们现在是在折磨他,并不是在难为他,哪里违背了师父的旨意?”
方岩被高显的无赖话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反驳,只是站在那里怒目而视。
崔明仪见方岩不走,神情似乎很有些不满,便狞笑道:“怎么?你到算要为他出头抱不平吗?”
方岩刚才只是激于一时义愤,没有顾及后果,现在看来崔明仪狰狞的笑容,不免有些胆怯,道:“不是,我只是想”
崔明仪打断他道:“既然不是,那就赶紧回去烧你的火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方岩虽然显出畏惧的神情,但是并没有离开。
崔明仪一瞪眼,厉声道:“小鬼头既然想看,那就让你看个清楚。不过要是做了恶梦可不要怨我啊。”说完,抬起脚猛地向着子都的右脚踝踹下去。
方岩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忽听门外一个人道:“什么事这么可怕,会让人做恶梦,我倒要瞧一瞧。”崔明仪听了赶紧收住脚站好。
一个人走到门口站住,屋里的三个人一起躬身道:“大师兄。”
黎清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可怕的事啊?讲给我听听。”
方岩张嘴刚要说话,高显赶紧抢着道:“没什么,崔师弟正在说他昨晚做的恶梦,是不是啊方师弟?”
方岩见高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只得随着他的话道:“是。”
黎清看在眼里早就知道高显和崔明仪在捣鬼,但是也不便戳穿他们,再一看子都躺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心里便有几分明白,便向崔明仪道:“师父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崔明仪握着右手手指,气哼哼道:“这小子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到现在一个字都不吐。”
黎清见崔明仪手上满是血迹,以为是他折磨子都时沾了子都身上的血,却不知子都现在怎么样了,问道:“崔师弟,你的手怎么了?”
子都两手向地下一指,道:“是他”
高显在一边赶紧打断他道:“刚来的路上,被一只野狗咬伤的。”
黎清道:“伤得怎么样?赶紧回去上点药包起来,不要伤了风。”
崔明仪道:“只是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师父吩咐的事还没办完呢。”
黎清道:“那事交给我吧,你先回去看手指咬紧,上来风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握剑用的右手。”
崔明仪本来还要坚持呆在这里,后来听黎清说得那么严重,不免有些心慌,同时也感到手指疼得厉害。高显刚要说什么,崔明仪已经点头道:“那就拜托大师兄了。”说完匆匆走出门去。
黎清对高显道:“你跟着去照顾一下。”
高显虽然极不想离开,但是黎清毕竟是大师兄,不便公然违命,心想后面再来也是一样,看你还能一直守着他?当下便显得十分恭谨的样子道:“是,大师兄。”便迈步出门去追崔明仪。
方岩见高显走开,马上走到子都跟前蹲下来问道:“子都,你怎么样?”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搀扶子都。
黎清赶紧拦住方岩,道:“慢着,他现在浑身是伤,轻易动不得。”
两个人搀住子都的两臂,小心翼翼地把子都扶起来。
方岩见子都面目浮肿,满脸是油泥血污,头斜靠在墙上,抬都抬不起来,乱发蓬蓬,上面脏水淋漓,身上更是龌龊不堪,忍不住哽咽着流下泪来。
子都见是他们两人,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方岩抽泣着道:“子都,你还是说了吧,不要这样硬撑着。”
子都只是微笑,并不吭声。
方岩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整人的手段”
子都嘴蠕动着,说了一句什么?
方岩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子都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道:“水。”
方岩看到饭盒里有小水壶,便倒了半碗水,端起来给子都喝。子都的嘴张不大,水喝到嘴里的很少,一多半都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和胸口。
方岩伸出袖子,给子都擦脸,又道:“听我的话,你还是说了吧。”
子都轻轻摇了摇头。
方岩连声问为什么,子都不再说话。
黎清在一旁道:“那女子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你竟然这样不顾性命地护着她。”
子都斜眼看着黎清,满眼都是惊讶。
黎清道:“裴韫今天早上才醒过来,跟你一样,现在卧床不起。他对师父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山上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在练剑,这么说来,你的剑法都是跟那女子学的。她到底是什么人?跟扶摇台有什么仇恨?”
子都眼睛不再看黎清,没有回答。
黎清道:“师父相信你是被利用的。只要你说出那女子的下落,就不会为难你。”等了一下,看子都没有反应,他接着道:“我也相信你的为人,可是那个女子对扶摇剑如此熟悉,而且还有一套专门破解扶摇剑的剑法,师父无论如何都要调查清楚的。现在那个小树林的周围每天都有人埋伏,只要那女子出现,立刻就会被擒。如果你信得过我,那就把实情告诉我,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一点可以挽救的地方,我一定设法保住她。”
说完话,黎清和方岩都眼睁睁地看着子都。
子都听了大师兄的话,心里一时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女子肯定跟扶摇台有仇怨,她教自己学绝云剑,当然不是为了自己能够在中秋比武中获胜,这里面一定有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不是不知道,不过说自己完全被她利用,可也未必。师姐从来没有要求自己做什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揣度师姐的心意,主动去做的。
大师兄的话没有错,裴韫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师姐的处境十分危险,只要她出现在羊角峰上,立刻就会被发现,那时要想逃走真是插翅难飞。可是,师姐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被抓住是迟早的事。一想到师姐要被怒鹏抓住,子都心里立刻充满了恐惧。
子都思前想后,想不出可以解救的办法。或许,依靠大师兄还有一点微弱的希望。大师兄这么做当然也是为扶摇台着想的,但是他所说的也是实情。
黎清看子都脸上神情闪烁不定,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他,便又问道:“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子都嘶哑着嗓子,道:“不知道。”
黎清很是失望,没想到自己费尽心计,最后得来的竟然是不知道这三个字。他怒道:“也好,人各有志,不可以勉强。既然如此,那就任其自然吧。等抓住了那女子,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说完叫上方岩转身向门外走去。
子都刚要叫住大师兄,转念一想,叫住又能怎么样?自己除了这句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来。于是一便作罢。
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屋里重又陷入黑暗之中。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可是窗台上的那两只麻雀却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