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雨如晦——抹不去的信念

小屋子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听得到秋雨细微的淅沥声，房檐上的水珠由一滴滴变成了一串串，最后又变成了一条条细绳。

子都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他极为担忧云罗衣的处境。以云罗衣的本领，用上绝云剑，单打独斗当可打败扶摇台上自马玄以下所有的人，遇到黎清和公冶良，鹿死谁手就很难确定。虽然绝云剑专破扶摇剑，但是子都亲眼见过怒鹏演示的招数，不用说内力，单就招式而言，绝云剑中相应的招数未必能够破解的了。

埋伏的人不止一个，云罗衣肯定不是对手，如果见机得早，在未被包围之前先行逃走还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一云罗衣的性格，要她见好就收恐怕是不可能的。云罗衣的性格好大喜功，一招得利，只有乘胜追击，怎么会见机而逃呢？

他似乎看到了云罗衣被扶摇台的人围在核心，左冲右突，无法摆脱，被打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不时回头向这边看来，似乎是在盼望他赶去援救。可是他现在被人囚禁在一个小黑屋里，遍体鳞伤，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能力去救师姐？

子都叹息一声，不愿再想这样可怕的事，但是无论怎样躲避，云罗衣的形象还是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就这样，子都一会儿惊，一会儿惧，再加上饥饿交加，筋疲力尽，终于在绵密的雨声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一会儿悠闲地躺在介山的草坡上，惬意地看着田野里劳作的人们，一会儿又被人追杀，拼命地往前奔跑，可是两腿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怎么也迈不开步。一会儿坐着星河槎在清澈的天河里漫游，那个浣纱女子站在绿柳婆娑的堤岸上，举着胳膊正在搭湿漉漉的白纱，这时回过头来，看到子都，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于是，快乐幸福弥漫了整个世界

子都悠然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看到身前有一片微弱的光亮，看上去就像是虚幻星河模样。看了一会儿，子都终于明白了光亮是来自那块包在脚踝上的佩巾，这佩巾一到黑暗出就会幻出星河一样的光亮，没想到这样一条精致美丽的佩巾，竟然给自己做了裹脚布，上面沾满了血污，要让父亲看到肯定会气得晕过去。

回想刚刚做过的梦，子都感到很是奇怪，自己没有梦到师姐，反而梦见了天河上见到的那个女子。这些天他先是天天跟云罗衣厮守，后来云罗衣消失后，自己又是神魂颠倒，念兹在兹，无时无刻不再想着云罗衣，而天河边的那个女子不过只见了一面，话也没说几句，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可是自己竟然梦见了她，真是奇怪。

浣衣女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发髻高耸，鬓发如云，她面容姣好，但是神情暗淡，大眼睛里好像有一层迷雾，不再焕发生命的活力和光彩。就是这个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憔悴女子，让子都心里自然生出一种孺慕和依恋之情，觉得既亲切又怜悯，同时隐隐约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不久前刚刚见过面一样。

子都记得浣衣女子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最后一句是“快走”。浣衣女子道：“我在天上等着你，等你再上来时来找我。你会找我吧”神情很是急切和盼望。自己答应她练好本领，到天上把她从浣衣监拯救出来，可是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飞到天上。

外面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子都以为是黎清和方岩去而复返，但很快就知道不是，来的人不止两个，好像有四五个。

咣当，门被撞开，黑暗中几个人拥进屋里，身上的蓑衣哗哗乱响，抖下的雨水飞了子都一脸一身。

一人道：“都是这臭小子，害得老子半夜没得觉睡，在雨地里蹲了半天，别说美女，连个狐狸精也没看到。”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老子在野地里挨雨淋，他小子在这里喽大觉，你说气人不气人？”说着话狠狠踢了子都一脚，正踢到他的肋骨上，疼彻心肺，但子都咬紧牙关，忍着没有喊出声。

又一人道：“你瞧，踢都踢不醒。”

一人道：“你舍不得用劲，跟挠痒痒似的，哪里能叫得醒。闪开，叫我来。”

蓬的一声，子都肩头挨了重重一脚，被踢得翻到在地。

接着几个人围上来没头没脑一阵乱踢，发泄够了，这才关上门，骂骂咧咧地离开。

从那次以后，在山上埋伏的人回来时，经常会拐到牢房里，来找子都发泄，天气好了，他们发泄的时间还相对短一点，天气坏的时候，子都受的罪就大了。

然而子都虽然被他们狠揍，心里却是很高兴，因为他们并没有等到云罗衣，他们打得越狠，说明他们的失望越大，云罗衣就越安全。再后来，竟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心理，如果哪一天没有人来打他，子都心里反而惴惴不安，害怕不已。

有一天，几个人从山上下来，进门连话也不说，上来就是一阵踢打，一边打一边骂。听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在山上埋伏，不知怎么竟都着了道儿。四个人都受了伤，但是谁也没有看到对手是谁，只有一个似乎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红影。四个人所受的伤并不很重，到那时受伤之处都是在面部和脖颈，不是给打了个乌睛眼，就是打成外嘴巴，再不就是半边脸肿起老高，连说话都说不清。

这些人又打又踢，又是辱骂，又是图吐口水，将子都折磨了好一阵才离开。

子都蜷缩在墙角，好一会儿没有力气起身。他的心里也很疑惑，不知道袭击他们的人是谁。一个人看见一片红影，似乎是云罗衣的衣裳，但是云罗衣并没有如此高的身手，能够一举将四个高手制住，即使是偷袭，也未必能做得到。因为这四个人既然埋伏在不同的地方，他们肯定是可以互相看得见的，云罗衣的优势全在绝云剑，内力轻功不见得比自己强。

可是，不是她又能是谁呢？她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埋伏在那里？即使知道，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这里是羊角峰，是扶摇台的地盘。难道师姐一直深藏不露，其实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的人？那她为什么要装作一个武功平平的人？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云罗衣真的在利用自己。因此才故意显出能力平平，以便让自己看了心生同情，自己主动去替她卖命。

子都将自己遇到云罗衣以及后来学剑的过程详细地回忆了一遍，实在看不出云罗衣有一点行奸作假的地方，他不相信云罗衣实在利用自己。她是那么开朗，那么纯真，说话行事都纯出自然，没有一点城府可言，这一点子都觉得是不会看错的。

不是她，那会是谁呢？那人看见一片红影一闪而过红衣服。子都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是她。那个在云罗衣小时以后出现的人影。

她也是一身红色的衣服，远远看起来，跟云罗衣十分相似，自己一见之下就认错了人。而且她的功夫高深莫测，只用一根小柳枝，便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岂止毫无还手之力，全力防守都防不住。自己已经把剑舞得风雨不透，她的柳枝却仍然很轻松地打到自己身上，简直将自己的扶摇剑看得如若无物。自己在跟马玄比武时，正是学了她的一招，才在最后反败为胜的。一定是她。

可是这个人是谁？她跟云罗衣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袭击扶摇台的人？子都虽然认定是那人出手，但是仍然疑雾重重。他实在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好把它放下。

然而这人的出现，毕竟给身陷绝望和恐惧中的子都带来了一丝希望，他甚至忍不住想象这人将自己救了出去，然后后将自己带到师姐云罗衣的身边，他们三人一起远走天涯，从此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一段时间，崔明仪和高显也经常来审问他，而黎清和方岩偶尔会来看望他。崔高二人来了，自然又是一阵折磨，不过子都已经对此麻木了，只是一味默默承受，咬着牙一声不吭。而黎清和方岩来了也是老样子，方岩见了他日渐羸弱和委顿的身体，又是一番痛哭流涕，劝他说出实情，不要再白白受罪。而黎清则是侃侃而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拍着胸脯对他做出种种保证。

子都只是静静地听，一言不发。他有时候想，方岩和黎清对自己的关心，跟崔高二人对自己的侮辱只是方式不同，实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而且，虽然自己不愿意相信，可是隐约中还是觉得两者一软一硬，一刚一柔，配合得十分默契，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