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啊，初恋

这次的脚步声很明显不是刚才那个女子的，因为刚才那个女子行走起来风飘柳絮，悄无声息，而现在来的人则是腾腾有声，一听就知道是师姐云罗衣来了。刚后悔不该早早闭眼，想要睁开眼，就听云罗衣道：“咦，怎么又睡着了？”这一来，子都更不好意识睁眼了。

簌簌声中，云罗衣在床头坐了下来。子都知道师姐在看自己，所以努力抑制这自己的情感，保持着脸部肌肉不动。

接下来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子都一直保持着那种姿态，感觉都快坚持不住了，突然一滴水掉到他的脸上，接着又是一滴，还温乎乎的。子都心里奇怪，不知道师姐又在搞什么古怪，变着戏法要弄醒自己，便继续忍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一根凉冰冰的手指伸到他的脸上，轻轻将那两滴水拭去。子都觉得脸上痒痒的，不知道师姐的手指为什么这么凉。屋子里温暖如春，师姐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的。不知道她又到什么地方去了，身体还没有恢复便到处乱跑，恐怕她姐姐也拿她没办法。

云罗衣已经将子都脸上的水滴拭去了，但她的手指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在子都的脸上慢慢滑动，弄得子都很痒，但是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只盼着师姐的手指能一直这么划下去。

那根凉冰冰的手指在子都的鼻子上刮了两下，只听云罗衣轻声道：“师弟，都是师姐害你成了这个样子。师姐一定会好好弥补的。”

子都听了这句话，心中大为激动，再也忍耐不住，睁开眼道：“师姐，你不要”他忽然停住，只见云罗衣两眼珠泪盈盈，似乎正在哭泣。原来方才掉在自己脸上的不是两滴水，而是师姐的热泪。

云罗衣见子都忽然睁开眼睛说话，吓了一跳，哎呀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转过头去偷偷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回头对着子都啐了一口，一手捂着胸口骂道：“该死的，吓死我了。”

子都看到师姐脸上红彤彤的，那种宜嗔宜喜的模样，较往日更显妩媚，心里被幸福快乐塞满，不由得看呆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嘻嘻傻笑。

云罗衣见子都那种痴呆模样，更觉不好意思，自己刚才以为他睡着了，所以才敢真情流露，不想这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师弟竟然是在装睡，说不定刚才自己所有的行为都被他偷看了去，想到这里，不由得又羞又气，怪道：“你还敢笑？”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打了一下。

她这一下并没有用力，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不想正好打在子都的右腿上，震动了踝骨的伤处，子都疼得啊的叫出了声。

云罗衣一见，立刻收起严肃神情，显得甚是慌张，问道：“怎么啦？我打重啦？疼得厉害吗？”

子都脚踝虽然疼痛，但并没有疼到难忍的地步，只是刚才出其不意被打了一下，才脱口叫出了声，可是当他看到师姐的慌乱和关切模样，心里很是喜欢，便越发装作疼得很厉害的样子，皱着眉头，哎呦哎呦呻吟不停。

云罗衣果然很是慌乱，伸手想去给子都揉腿，一想不行，只得又缩回来，两手互相绞在一起，不停地问：“怎么样？还是疼吗？要不你打我两下吧？这样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疼了。”

子都听了她的话，一边继续呻吟着，一边向云罗衣伸出一只手。云罗衣赶紧用两手抓住子都的手，道：“你想要什么？”

子都不说话，只是抓住云罗衣的手不放，感觉云罗衣的两只手都是凉冰冰的，便将她两手紧紧抓在自己手里，给她暖手。云罗衣不知道自己中了子都的诡计，还在俯身不停地问子都疼不疼，要什么。子都后来实在忍不住，张着嘴哈哈笑起来。

云罗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她佯装生气道：“哈，你竟敢骗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我要在你腿上痛打一百掌，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找事？”说着话，两手摆动着要从子都手里挣脱出来，作势欲打，甩了两下没能甩脱，便也作罢。

子都赶紧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师姐饶了我吧。”

云罗衣气哼哼道：“要不是看你身上伤还没好，我才不会饶你哩。”

子都道：“我知道师姐总是疼我的。”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还没说完，鼻子一酸，眼角已经流出泪来。

云罗衣笑道：“我不过吓唬吓唬你，这也值得哭鼻子，真是没出息。”她抽出一只手，坐在床边给子都擦去眼泪。不想这一个动作就像是打开了子都泪海的闸门，泪水更是汩汩而出，不可收拾。

云罗衣也颇感动，一边给子都擦泪水，一边自己的泪水也流了出来，一滴滴掉在子都的脸上。最后她不再给子都擦，两个人默默无言，只是泪眼相对。

这是心有灵犀的一瞬，

这是地老天荒的永恒。

两颗孤独的心灵在一刹那撞出了迷人的火花，将一直包裹生命的黑暗天空照亮，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是那样的璀璨艳丽，让重新陷入黑暗的世界从此不同。

有谁曾经初开朦胧的情窦？有谁曾经陷入初恋的漩涡？只不过是一段插曲而已，却好像成了整个生命的交响。你曾经爱得奋不顾身，你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你为爱付出了所有的热情，耗尽了最后一滴精力，可是最后收获的是什么？那些美丽犹如昙花的幻想幸福，不久也像昙花一样瞬间凋零，留下的只是空虚而已，只是唏嘘而已。

当一切成为过去，精疲力竭的你，伤痕累累的你，心如死灰的你，可曾有过一点一滴的后悔？那些山盟海誓言犹在耳，那些醉心相拥余温尚存，然而，跟那个让人心颤的倩影相依相偎的，已经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

永远成为过去了，所有那些神魂颠倒和痴呆愚顽，再也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那种举火燎天的激情，再也不会有同生共死的决心，再也不会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面对整个世界的倾轧，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妥协退步。

唉，初恋，命中注定只是一场短暂的梦而已，然世界上又有什么梦能够像它那样刻骨铭心？

因为那是用我的灵魂谱就的一曲骊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几乎是在同时醒过神来。云罗衣轻轻将手从子都手里抽出，子都想保住这种令他心颤的幸福，当他反应过来再去抓时，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徒然地做了抓手的动作。

子都讪讪道：“师姐的手这么凉？”

云罗衣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子都道：“你去的地方远吗？”

云罗衣道：“是。”

子都道：“去干什么啊？把手冻成这个样子。”

云罗衣道：“找一味草药。”

子都道：“不要去了。等我好了陪师姐一起去找，好吗？”

云罗衣笑了起来，道：“就是找来给你疗伤的，等你好了还去找它干什么？”

她这一笑，把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子都也感到轻松了不少，不再感到那么紧张，他笑着道：“只要师姐给我找，我就一直喝。”

云罗衣又扑哧笑出了声，道：“傻子，药又不是饭，怎么能想吃就吃？再说这药是熬了给你泡脚的，洗脚水你也喝啊。”说完又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

子都也跟着嘻嘻傻笑，道：“师姐让我喝，我就喝。”

云罗衣啐了他一口，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贫嘴。早知道把你救出来是这个模样，我当初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扶摇台”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口时，已经晚了，当即双颊通红，低头不语。

子都听见云罗衣这句真情流露的话，心里颇受感动，眼看着云罗衣，心里想，要是能永远生活在这里，跟师姐两相厮守，那该多好啊。自己情愿放弃曾经追求的一切。

子都道：“那是什么药，要害得师姐这么辛苦，不用也罢。”

云罗衣道：“那草名叫续骨陀罗，对断骨有很神奇的疗效，只可惜这薜萝涧中没有，要到远处的崖壁上去找。今天运气不错，一下子找到了三颗，比前两天强多了。看来你的福气不小啊。”

子都才知道自己现在在一个叫作薜萝涧的地方，而云罗衣为了给自己找药，已经往外跑了好几天了。看她的手冻成这个样子，那种草又生在悬崖峭壁上，师姐身体元气未复，也不知道她在外边遭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子都心里很是感激，对云罗衣道：“师姐，谢谢你。”

云罗衣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谢？就用这三个字？”

子都认真道：“只要师姐用得着，水里火里，粉身碎骨也绝不皱下眉头”

云罗衣见子都说得那么严肃，赶紧道：“就这么件小事就要粉身碎骨，那你可得有很多身子才行啊。”

说到这里忽然啊呀一声跳起身来，道：“坏了，光顾着跟你说淡话，把正事给忘了。我的赶紧去熬药去。”说着转身就往外跑。

子都刚要叫住云罗衣，叫她不要去熬药，云罗衣已经走出门去。子都心想，师姐总是这样丢三落四，又风风火火。